婉君被她问得讪讪,转过身把孩子交给守在一边的奶妈,她弯腰脱下鞋,扔给宋安七,“既然是你的鞋,还给你。不是谁都喜欢穿被人穿过的破鞋。子翊说过了,有了孩子这房子要重新装修,自然什么都要换新的。”
也包括她这个新人。
她就那样把拖鞋砸在宋安七身上,毫不遮掩她的恶意。
天知道,这一天她是等了多久。
宋安七抱住拖鞋,微抬了下头,目光一怔,毫无预期地撞进楼上墨黑不见底的眸子里。
像黑洞,深得令人晕眩。
陆子翊双手插兜,还闲适地站在卧室落地窗前。那双清冷漂亮的眼睛,目空一切地,没有情绪地看着底下院子里的她们,或者说是她。他高高在上,俯视着她,像看着世界上最卑微、厌恶的生物。
用力捏着拖鞋顶端松软的绒毛编缀的兔子耳朵,宋安七飞快地收回视线,还是对顾婉君笑,“这么说,那一定是肯穿破鞋的比破鞋还要下贱了。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你母亲未能如愿的事情,你代替她实现了?”
以往多么精明聪慧的顾婉君,也是她偷偷仰望过的女强人。怎么一旦涉身****世界,竟然也像个二十才出头的小女生,幼稚可笑,又充满了攻击力。还是陆希梵说的对,是他们都看走眼了?
“不管怎么说,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你。”顾婉君得意地扬起妩媚的眼角。
“就是用这种方式?”宋安七打量她些微变形的身材。
顾婉君怀孕以来,宋安七第一次认真看她。生完半个多月,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浮肿了一圈,有点像充了气的人偶,而且似乎连骨架一块儿撑大了。一点也看不出,她身上曾经妖娆动人的曲线。
她还穿着宽松的棉裙,头发松松垮垮地挽着,随便得像是刚送孩子去幼儿园的家庭主妇。
还有更多难听的话可以说,可是宋安七一下说不出口。
看着这样的顾婉君,她很羡慕。光是想象以后,一家三口的光景,心就开始揪着疼。
他会开着车接送孩子去幼儿园,和孩子的母亲一起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一家人去游乐园玩到孩子累了;他会在孩子挑食时教训他,光是眼神估计就会让孩子怕了;冬夜里三个人还会蜗居在暖气充盈的书房里,他辅导孩子功课。
这次他应该会有耐心了吧,以前他教她做大学作业时常被她气得抓狂,笔尖都写断过几枝。常常要她委屈地躲在一边抱着教材猛咬笔头,他才会压下性子,夺过她嘴里口水连连的笔,边教着,还是会拍她的头。以后对着的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孩子,他大概会舍不得动武。
陆子翊是个会疼人的人,对她他都能那么宠着。对这位陆家全家期待的宝贝金孙,以后怕是摘星捧月都不及了。
那曾是她以为的全部,终于是在别人身上实现了。
她羡慕,恨。
顾婉君撇头看着伸向她的细嫩小手,“可是我为他生了个儿子。”
“那看来很多女人也都还有机会了。”宋安七低头笑笑,眼光执拗地不去看嘤嘤叫嚷的婴儿,“你不用来向我昭示你的胜利,这没什么大不了。在你看来他是天,对我来说,他就只是个男人,是我不要的前夫。”
“宋安七,你还能骄傲多久?”顾婉君冷眼正正看她,“没了你爸,没了子翊,你还能是什么?”
从小到大,顾婉君最讨厌就是看到她这种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自己计较的东西,那么辛苦才得到的那些,在她眼里,却微若尘埃。凭什么她出身好,就能自以为是地俯瞰一切?
“好好享受这滋味儿吧,已经不多了,千金大小姐。”
顾婉君轻轻地说,话里有怜悯的意思,“宋安七,我一直等着这一天。我想看看,看看宋重天疼着惯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宝贝,失去所有庇护,是不是依然还会吝于把我们这类人放在眼里?你知道吗,看这你一点一点失去,亲情、友情、爱情,一无所有,就和我当初一样,我有多么高兴。
我不是想要你的东西,我就是爱看着你什么也没有,娇宠的公主走下云端低下你高贵的头。你怎么否认也没关系,不过毕竟我是你姐姐,如果有一天日子难过了,我和子翊还是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你一把。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你和子翊?你确定?”宋安七讽刺地笑了一下,拖起行李走向大门。
自己果然是高看她的情商了。
顾婉君到现在都还不明白,陆家老宅那天那么多人,为什么就非要刻意让她看见?她以为捅破那层纸,赶自己出陆家,她就立刻能母以子贵被陆家正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