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隔了一会儿,宝金走进来,她湿发半干怀里抱着一窝白团子,身上有浓郁的马齿苋味,她把小兔子塞到墙角两只大肥兔子的肚皮底下,边顺它们的小短毛,边轻声说话,“小兔兔,乖乖的,姐姐明天一早起来看你们。”
宝金起身经过赵易时停下脚步,一副很有话说的样子,夜里黑乎乎的,赵易盯着她头顶发旋等她开口,半晌,赵易后背让蚊子接连攻击,终于有一只飞在他胳膊上。
“有什么事?”啪,十分清脆的巴掌声,宝金吓的肩膀一缩,还没出口的话立即吞回肚子里。
赵易打中了,他把蚊子尸体搓成小黑球一指头弹远,抬头,哪还有宝金身影。
灶里燃着火柴头未熄,赵易想索性添几把柴把明天的沸水烧了,打水来回几十趟,这样有空添柴,节约不少时间呢。
小麻终于有一回在这家里吃饱肚子,今日它吃了许多骨头,还吃了肉肉的鸡屁股,这时候老有劲儿。小主人打水,起先几趟,它甩着电风扇似的尾巴跟着,一路扑萤火虫扑青蛙,后面确实无聊便回鸡窝边老实趴着,惹来小主人羡慕的眼神。
“狗都睡了,我连狗都不如啊,真特么不该穿过来……”若是他没来,两小孩也会死掉吧,想到这一家的凄惨处境,赵易开始为难,为那并未发生的事纠结,一时难下决定。
水缸旁边临时摆放了椅子和矮凳,赵易作梯子用。最后一桶了,赵易倒完从椅子上抖腿爬下来,每次打足半桶,整整三十七桶,赵易数了,来回走了有三十七趟。
今晚第二次洗澡,赵易累得在木盆里睡过去,一睁眼洗澡水都冷了,他一路闭着眼睛摸向土炕,眼皮似是粘上了没办法睁开,暗想,这种时候有谁敢不让咱睡觉,那就是找死,非往他十根指尖插上竹签子,扭一扭再扭一扭,令其体会快|感直冲天灵盖的爽。
“弟弟……”
赵易迷迷糊糊的以为是三姐叫他,他闭着眼睛答应一声“唉”,想钻三姐怀里蹭蹭,不对啊,三姐怎么可能在这里,想到这里,情绪急转而下,又不免伤心起来。叫他的分明是旺富,这小子怎么还没睡,是了,他白天整日躺着,自是睡足了,哪像他在外面累死累活。
“弟弟,弟弟……”
累了一天又想起伤心事,他现在是半分耐心也无,他想爆起,想弄死这人,这种状态下负面情绪有多大,他清楚得很,克制着尽量不去理会,哪料对方见一直叫不醒他,开始摇他胳膊。“弟弟,弟弟别睡……”
赵易火再压不住,一骨碌爬起来,不是坐起来,他直接站立于床头,吼着,“不让我睡,你想干什么,有什么破事儿必须这个时候说,吃饱了身上骨头轻不知道自己几钱几两重了是吧!白日我累得要死要活,忍你让你由你,只盼着这时候能躺平了休息,你想干架也要挑对时候,非要这个时候招我的火,什么事,你说你说——,若不是捅破天的事,你看我饶不饶你。”
旺富一副傻了吧唧样儿,先是让赵易飞速爬起的动作吓一跳,接着又被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吼懵圈了,人一动不动眼睛干瞪着气都不知道怎么喘了。
赵易看他半天不说话,人僵硬躺着,手里捏着什么东西,赵易愈发烦躁了,恨不得肝肠寸断大哭一场。
睡梦香甜的宝金给他一顿吼醒了,和前几日一样,紧张兮兮瞧着他们吓得快要坏掉的样子,今日本该和和美美收场的,这下全毁了,都怪熊孩子大晚上不让人睡,赵易恨恨瞪旺富一眼。重趴回去睡觉,脑袋疼,只好侧身睡。明明困到极致,然则刚刚发泄一通情绪浮动大,这下想睡也睡不着,赵易心烦得要死,愈烦愈睡不着,恶性循环。
旺富手里捏着留给弟弟吃的鸡翅膀,盯着前方的后脑勺,小心伸直刚刚习惯性蜷缩的身体。弟弟背对他而卧,旺富黑漆漆的眼珠子光明正大地看他。
蚊子罩在旺富脸上嗡嗡嗡找下脚的地方,如是往日,拍蚊子是他闷在这屋里第一好玩的游戏,现在他一动不动,嘟嘴呼呼吹得它们乱撞乱飞,一吸一呼间某只吸进了喉咙里。
“咳……咳咳……呃…咳咳……”
赵易太阳穴激跳,死孩子真能闹腾,他心中默念清心咒“我已死已坟头长草”,缓缓归于平静。
半个时辰后,前方打起了小呼噜,弟弟翻身成平躺的姿势,小胳膊小腿一顿撩踹,四肢舒展成平日最舒服的姿势,脑袋歪向旺富这边,手甩在他腰上,弱弱的呼噜声接着响。
旺富终觉有些困了,看着弟弟,眼皮粘上又撑开,几次三番,浅浅睡去。
“别…难过……妈…爸…我真没事……”
旺富几乎是在声音冒出的同时睁开了眼睛。
“姐……帮忙劝劝……”耳边梦呓声含糊不清,旺富听不甚清楚,他愣愣瞧着弟弟眼角窝的湿润逐渐成形,看泪珠越积越大,看清凌凌的月光在其中闪动。
旺富纹丝不动地瞧着,只是瞧着,再也睡不着。他的所有感官集中在那一粒泪珠上。看它越积越大,久久不落。
赵易潜意识扬手,搔脸颊颈侧的痒处。呼吸起落,嗫嚅不清的吐字,“爸…别动我电脑……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