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殿前美人、府后故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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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元君立刻被说得讪讪不语，夫妇二人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少年人，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程樱姿又转向卫枫道。言罢就要转身离去。

    卫枫自然已经看出这位女子就是举元君的那位明珠夫人，丘山大师之前曾特意叮嘱过他，卫枫心里早已做好迟早与她一会的准备。只是此时卫枫并未做出随程樱姿去的动作，他仍定定看着那些跪伏在地的女子，还在担心她们的命运。

    “你放心罢，君下不会在为难她们了。”程樱姿自然看出卫枫心理，因而对他轻声道。

    卫枫闻言却似下了什么决心，忽然径直走到举元君身前并屈膝跪了下去，行了大礼后直接牵起身边最近一个女子，而后一同走向程樱姿……

    整个过程卫枫虽然没说一句话，但在场诸人均已知道，他已向举元君服软，接受了他的“馈赠”……

    对此举元君却并没感到一丝快意，心头甚至浮上了一片阴云。

    程樱姿将卫枫带至了一处房屋，青柔、虞蕊以及卫枫牵起的那名女子自也一并来了，但程樱姿支使了青柔陪同虞蕊及那名女子去了房屋里间，她与卫枫则在外间私下叙话。

    “你坐啊。”程樱姿对卫枫和煦笑道，再不复先前在大殿时的冷峻，并说着亲自为卫枫倒了一杯茶水。程樱姿先前本颇为负气，她早已断定卫枫是姜白子弟，凭她对姜白的感情，她自然把卫枫视同自己子侄一般，因此初得知卫枫流连青楼并行为荒唐时难免一时气急，但当她一看到卫枫，便了然卫枫绝不会是那样轻浮之人，她甚至明确从卫枫身上看到了姜白的气质（这倒不难理解，毕竟卫枫师从姜白这么多年，程樱姿又曾那么熟悉姜白。）。

    “夫人想问什么就问吧。”卫枫并未坐下，自然也没有理会那杯茶水，径自说道。

    “听你语气似是识得我，怀安有对你说起过我？”程樱姿期待问道，神色间仿若回至了少女，也顾不上计较卫枫坐与不坐。

    “那倒没有，我来学宫后听了丘山大师之言才知晓夫人。”卫枫道。

    “丘老夫子啊，他可一直不怎么喜欢我，估计不会有什么好话。”程樱姿讪然道。

    “丘夫子没说坏话。”卫枫解释道。

    “你是怀安什么人？”程樱姿突然问道。

    “我是他的弟子，自幼追随师父。”卫枫道。

    “哦，看来你丝毫不准备瞒我啊，你师父难道没交代你来安阳要隐藏身份么，你在此地作为他的弟子可是会有很多麻烦的。”程樱姿道。

    “丘山大师说夫人极聪明，我怕瞒夫人不过，索性不瞒。”卫枫道。

    “果然没说好话，我若聪明又怎会误了自己一生。”程樱姿苦笑道。

    卫枫没有接话，他实不知眼前女子与自己师父有着怎样的过往，但他感觉得出二人肯定之前关系一定不同寻常。

    “你师父成家了吧？”程樱姿接着又笑问道。

    “嗯。”卫枫应道。

    “那你给我说说你师娘是个怎样的人，还有他们有子嗣么？”程樱姿道，语气中有好奇也有急切。

    卫枫听到她谈及自己师娘以及瑾儿姐，面上露出温暖笑容，接着在与程樱姿的谈话对答中向她透露了师娘玉衡与师姐瑾儿的情况，不过大多是关于玉衡的，程樱姿似对玉衡极感兴趣，询问起来事无巨细，但卫枫有意隐瞒玉衡的羽族身份，好在程樱姿也并未问及此处。

    大半个时辰转眼已过，程樱姿才意犹未尽得不再询问玉衡，言罢有些口干，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却发现先前倒好的茶水早已凉透，入口只剩苦涩……

    “姐姐问了那么多关于我师娘与师姐之事，难道不想知晓我师父的情形么？”卫枫此时疑道。

    “你唤我什么？”程樱姿不答反问，满脸诧异。

    “姐姐啊。”卫枫平静道，他自幼便会揣度人心，此时他已看出眼前这位明珠夫人对自己绝无恶意，甚至隐隐觉得这位夫人会回护自己，因此决意和这位明珠夫人拉近关系。

    “我年纪跟你师娘差不多大，你怎好唤我姐姐。”程樱姿异道。

    “我师娘私下也会逼我唤她姐姐，而且临行前她特意交代我，要我出门在外若见到年纪比我大的女子，不论看上去大多少，都只管唤作姐姐，还说决计不会吃亏。”卫枫道。

    “哈哈哈哈……”不等卫枫说完，程樱姿就爆发出一阵大笑，接着道：“玉衡是么，果然是极有意思的女子，我倒真想会会她，看来你师父对于喜欢女子的类型并未变化，料来其他方面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你以后便唤我姐姐，我很喜欢！”

    卫枫有些不明白程樱姿此言的意味——为何程樱姿会对自己师娘有这番评价，并对自己师父又那般笃定。师娘确是极有意思的女子，但程樱姿此前又没亲眼见过，至于自己师父，她便是见过也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此前为何要跪举元君，若是为了那些女子，我已做了保证她们不会有事。”程樱姿道，把话题牵到了卫枫身上。

    卫枫低头思索了片刻。

    “先前气血翻涌，本欲拔剑了事，但夫人的出现给了我片刻的思索时机，想到服个软也许更好，既少了狼藉，也能解决问题，总不该为一时血气闹得不可收拾。”卫枫道。

    “少年气盛时便能控制自己情绪这是好事，但你作为出云剑姜白的弟子又怎能跪他！而且你的身份注定，一旦你入安阳城便是处于了漩涡的中心，有时退让非但解决不了问题，甚至会让你失去立足的根基，对于举元君这种人，你的退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这点你要记下。”程樱姿肃容道。

    “我记下了。”卫枫道，说着向程樱姿行礼，他感觉得到程樱姿是真心关怀他。

    “你之前说拔剑了事，我看你并未随身携带剑器啊。”程樱姿见卫枫一派认真，却又忍不住出言打趣道。

    “当时殿外有很多，其中一柄叫荡寇的白鞘剑我更是触摸过，能够召之即来。”卫枫道。

    “召之即来？你指的是剑朝宗（剑朝宗：剑道练至宗师境界，对于有过接触的剑能够隔空取之，不过若欲取境界差距不大对手的佩剑，此招则会引发气机反噬。）的剑招么？”程樱姿讶然道，“难道你这么小年纪剑道境界就已臻至宗师了么？”

    “我对境界之说一向不太明了，师父也不曾明言，但应该是达到了你们口中的宗师境界了罢。”卫枫道。

    “我们口中？可还有谁知晓你的剑道修为么？”程樱姿急道。

    “虞姐姐，还有皇璞寅、温原、康钰学长他们。”卫枫道。

    “你若想得一刻安宁，最好就不要显露你的剑道修为，更不要让太多人知晓。”程樱姿道，“还有你那个虞姐姐，我见面就知晓她是谁了，至于你们的关系我大致也猜得到，你要留心她，当心不要被她和她身后的势力利用。”

    卫枫没有回话。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姐姐送你离开，至于今日殿上的那些女子，到时我会把她们都安置我身边，你不用担心，还有其他事我自也会为你遮掩料理。你日后记得要常来看看姐姐我，陪姐姐说说话。”程樱姿笑道。

    卫枫闻言躬身行礼表示感谢，之后程樱姿唤出青柔她们，送卫枫一行人离开。卫枫本欲把举元君赠予的女子留给程樱姿，但程樱姿笑而不受，并说卫枫孤身一人也需有人照料，合该有名侍女。

    “小姐，你似好久没有这么开怀了，这卫公子难道很会说笑话么？”望着卫枫一行人离开的背影，青柔笑对程樱姿道。

    “怀安果然非凡，还有那位玉衡，居然能教得出这样的弟子，你知晓么青柔，这孩子这个年纪就已是剑道宗师了。”程樱姿微笑道，一番自顾自的言语却不回答青柔所言。

    青柔闻言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么说，我们尹国剑宗后继有人了？”青柔压下惊异，开怀问道。

    “那倒不见得，那玉衡必是蛮族极有身份之人，只要她一声召唤，这孩子应该就会回到她身边。”程樱姿轻声道。

    “那他为何会来这安阳城？还有那玉衡是谁？”青柔问道。

    “玉衡是怀安妻子，至于卫枫这孩子来到安阳城，应该是出于怀安提议，他应是在弟子身上寄托了自己文治天下的理想罢，至于玉衡为何会同意，或许玉衡对这个孩子寄托的期望还要更大些。”程樱姿道。

    “天呐，那玉衡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居心？如此说这卫公子不成了蛮族的谍子了么？”青柔急道。

    “不要乱说，玉衡她对人类世界不会有恶意，怀安可是在她身边呢，我了解怀安，而且能对人类世界造成灾祸的，只会是人类自己，最后我们人类甚至还会把灾祸加诸在蛮族身上，何况人类与蛮族隔绝那么久，这其中的事由又岂是一时可以改变的，多一个卫枫少一个卫枫不会有什么关系，就个人而言能把握的也许只有自己的一份牵羁罢了。”程樱姿道。

    “那难道一点也没有让卫公子师徒回归尹国的可能么？”青柔又道。

    “希望渺茫，不过再渺茫也该尽人事，我们总要设法为他在这里多留一份羁绊。”程樱姿道，神思悠远。

    青柔闻言无言以对。

    “青柔你看，卫枫多像怀安啊。”程樱姿看着卫枫背影又道。

    “这没什么稀奇的罢，我虽记不清姜二公子是什么样子了，可卫公子是他徒弟，受他言传身教，像他是应该的。”青柔看了看卫枫背影又看向程樱姿面孔道。

    “青柔丫头，你好无趣！”程樱姿道，说着恶狠狠地伸手掐向青柔脸颊。

    卫枫、虞蕊还有那名女子终于走出举元君府，车夫看到他们即把牛车赶了过来，但要登车时，那名女子却怯怯不敢随卫枫、虞蕊一同登车，言说自己走路跟着便好。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虞蕊登车复又下车问女子道。

    “婢子名唤如意。”女子低声道。

    “先前你在大殿也看到了，就该明了卫公子绝非视人等同货物的歹徒，甚至还要为你们出头，你不要害怕，有车不坐岂不浪费，如果你要坚持，姐姐也只好陪你一起走。”虞蕊轻声对如意道。

    如意怯怯看了看卫枫神色，卫枫对她露出和善的微笑，并点头示意虞蕊说得对。如意终于放下心来，随同他俩登车。卫枫本欲让如意虞蕊先上，但如意死活不肯，只等了卫枫登上车她才上。

    “弟弟准备如何安置如意妹妹啊？”上车后虞蕊笑问卫枫道。

    “我那里只有一间房，好在我住的院子还有空房，待会儿我回去先找房东再租一间，今日如果一时安顿不好，就先让如意住我那间。”卫枫道。

    “如意住你那间，你要住哪里？”虞蕊又问道。

    “我在外面待一晚，明日总能安顿好。”卫枫回道。

    “我那里空房倒多，可又决计不能让如意妹妹到那等地方。”虞蕊哂笑道。

    卫枫对虞蕊微笑以对，并未再说什么。如意听闻虞蕊唤她妹妹颇感不适，虽然从年纪上看确该是如此，但从身份上说不该是这样亲密的称呼，她只以自己是奴婢身份，因此有些战战兢兢。

    “姐姐给你俩唱小曲儿吧。”车厢中沉默了一会儿，虞蕊突然微笑道。她此时心情开朗，实在想为为她带来这份愉悦的卫枫歌唱一番，当然也有意安抚如意的紧张心绪。

    卫枫笑着点头，如意当然也想听虞蕊唱歌，歌唱正是她专擅之道，而且她也看出了虞蕊安慰她的意图，暖心之余自然点头，不经意间也放松了自己的心情。

    “这个小曲儿是我卫地女子江上采莲时传唱最多的曲子，名字便唤作采莲。”虞蕊介绍道。

    接着虞蕊轻声歌唱起来，歌声轻灵悠扬，明媚而令人忘忧……

    采莲

    适时七八月

    天晴宜采莲

    莲生白节藕

    节节复相连

    莲生红合菱

    和合缠而绵

    更有双游鱼

    戏于莲叶间

    摇头吐哺乐

    摆尾意舒然

    卫女江上歌

    笑采一枝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