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得久了,想得也久,他累了,心里像是落到了无底的黑渊,冰冷冷的,永远没有底,就好像是死亡的沉睡,静静地走到城墙的角落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抱膝而卧,依偎着石墙,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那个小乞丐一直看着拓跋独毅,眼看他靠着石墙就要睡觉,小步走过来说:“露天睡会生病的,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跟我睡一床被子。”
拓跋独毅看着他,怔了怔,而后摇头拒绝,他对这种带着施舍性质的行为显然是排斥。
小乞丐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好吧,我反正今晚也在这里睡,你要是冷可以过来找我。”
冷,一刹那的冰冷,在脸颊上。
拓跋独毅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可下一刻更多的冰冷,落在脸上,湿漉漉的。
猛地打了个寒颤,睁开眼,周围黑幽幽一片,深夜了,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天亮,身子蜷缩在城墙的角落里,更是用劲抱住了膝盖。
阿爹能凝出结界,阻挡一切的风雨,就在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阿爹有事出去,就拿一个结界将我保护,什么猛兽都伤不了我,什么寒冷炎热都被阻挡在结界之外,我总以为,阿爹不在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却不知道,如今阿爹不在了,可我还得活着,无论怎样总得活下去。
越来越多的冰冷落下,清明时节,寒食夜里,竟然落起了瓢泼大雨。
拓跋独毅站起来,才走出两步路,脚底酸麻,筋骨疼痛,不禁咧嘴吐出丝丝冷气:“痛,这身子骨好像要散架了。”
这也难怪,本就是春末时节,天气尚冷,何况拓跋独毅是睡在露天的城墙边,别说是他这个小孩子,就是个成年的大人,也恐怕是受不了这等折磨。
雨越下越大,潇潇春雨,浓云里都起了闪电,他单手撑着腰,张望哪里有避雨之地,却听不远处的角落里那个小乞丐又在喊:“老大,快来这里躲雨啊,否则真会被淋成病的!”
那个矮墩墩的小乞丐竟然一直都在,他年纪大约十岁,抱着一床明显大过他身体好几倍的棉被,站在屋檐底,朝拓跋独毅跺脚招呼。
拓跋独毅本就是发烧未好,此时眼看雨势越大,自然知道再来个全身湿透,那会是怎么样的伤害,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三步两步,腿法极快,就到了屋檐底,伸手拼命拍打身上的水珠,衣服本就单薄,这使劲地拍打,更是令雨水透湿到身上,眨眼间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恨不能像一条狗一样迅速甩干。
小乞丐极为心疼地说:“老大,这下子冻着了吧,下雨也还好,要是下大雪,第二天你就会变成一个雪娃娃,直接就完蛋了。”
拓跋独毅看着眼前的孩子,他的眼神清澈如两颗无邪的星星,问:“你怎么叫我老大?”
“我叫江夜,你比我大,是大哥哥,我就得叫你老大啊!”江夜说着,赶紧将披在自己身上的棉被摊开来,裹到自己这个老大身上,嘴里却玩笑道:“我刚出来闯江湖时,也不懂那么多,都是后来生病了才慢慢懂的,唉,你到底还是经验不足,这样子是不行的。”
夜风起,雨势急,又是春寒料峭。
拓跋独毅还有顾虑,可身体都在不住地发抖,多看了这小孩几眼,似乎在确认他身上有没有杀人越货的凶器,随即发现自己太杞人忧天了,这小孩子足足比自己矮了两个头,哪里会是自己对手!寒冷战胜了警惕,拓跋独毅伸手揽过半床棉被,将身子藏进,一股儿浓浓的霉味升起,反而脱口就赞道:“好暖和啊!”
半床棉被用来垫,半床棉被用来盖住身子,两个素昧平生的孩子依偎着睡在屋檐底。
江夜紧紧挨着拓跋独毅,清澈地笑:“老大,你看我聪明不,我就知道,这床被子两个人用最暖和,也恰恰好,听我的准没错吧。”
“聪明,这也算?”拓跋独毅问,转念又道:“难道你一直是睡在这里?”
“是啊,好多人都想偷我的被子呢!就是因为我足智多谋,总是在当官的面前晃悠,阿毛他们都不敢当着官差的面来抢劫,没有这床被子,我可能早就活活冻死了,你看,今晚他也救了你呢,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就这床被子,他都可以是我的救命恩人?”拓跋独毅觉得可笑,关键时刻,破被子都成了救命恩人,心中又泛起酸楚,下意识地与江夜亲近了几分,“算你厉害,其实若说帮那也是你帮了我。”
江夜受到了肯定,脸上加倍得意,道:“那是啊,我江夜也是侠骨柔肠的好汉,承蒙江湖上的朋友不弃,给了个封号叫做救苦救难小菩萨,厉害吧,我都是跟菩萨一个等级的!对了,老大你叫什么名字?”
“我?呵呵,叫我老大就对了。”
“啊,名字还对我保密啊,要不要这样?就透露一点点嘛,我反正不会说出去的。”
“你要干嘛问这么清楚?”拓跋独毅眼神闪躲,本能地就想逃避这些问题。
“那我必须得知道啊,否则下次遇到那些不长眼的,怎么自报家门,怎么把他们给吓得屁滚尿流?黑白两道通吃,怎么着也得有个江湖封号,这样子霸气!”
“听口气,你似乎对这天岁城黑白两道都颇为熟悉,来,跟老大我汇报下天岁城的黑白两道情况。”
江夜闻言,眼中光芒亮起,登时是唾沫喷飞,叫道:“天岁城的黑白两道,鱼龙混杂,那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故事!我跟你说啊,这第一位就得说天岁城大将军王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