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陨落的城市与重逢

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简易集装箱里，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是下午一点，而右臂裹着纱布的赛琳娜则坐在旁边看着他。赛琳娜见他起来了，便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瓶子，瓶子里装着一个黑色的、带有血迹的立方体。“这就是控制你生命的小东西，你的扫描结果也出来了，”赛琳娜说着，拿起了桌子上的平板电脑，“编号：MI4165273，出生日期：2051年6月30日……想不到我还比你大了一岁呢，总之，你现在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恭喜你。”

    麦克张嘴想说什么，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就连张嘴也十分费力。赛琳娜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它之前扎入了你的脊柱神经，所以移除以后你的身体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快起来吧，威廉姆斯先生正在外面等着你呢！”

    麦克拖着步子，跟着赛琳娜走出集装箱，发现自己正处在这个巨大洞穴的底部，旁边是一排排人造人房区，几个孩子从旁边集装箱的窗口探出脑袋，悄悄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麦克转过头，又看见了这个和蔼慈祥的白发老人。斯科特走上前，微笑着对麦克说：“原谅我不能陪你去参观了——那边有点问题需要我处理，不过小赛会带你去的。再一次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麦克不能说话，便对斯科特笑了笑，握住了他伸出的右手。

    赛琳娜首先带麦克走上位于空中的轨道桥，俯瞰了整个房区，接着便带麦克爬上紧贴着隧道的铁梯，要带麦克参观太阳能发电厂——供给地下能源的地方。赛琳娜爬到顶部，打开头顶的铁门，强烈的阳光倾泻下来，照得麦克睁不开眼。两人爬了出去，麦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环形广场上，广场则被许多太阳能板覆盖。“这里就是我们的发电厂了，它为我们提供照明、排水、做饭所需的电能，是这里不可或缺的设备。除此之外，我们大楼上还安装了风力发电系统，一会儿我带你……”她突然不说话了，抬头盯着天空。麦克冲着她目光所对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火球冲破大气层，坠落下来。

    布拉迪斯拉发上空，距地面25千米处。

    小型飞船如同失控的火车一般，冲出既定轨道，飞速坠向地球。机舱里，各种警报声响成一片，蒂娜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操纵着飞船——小型飞船的落地没有大型飞船使用的电脑引导系统和外部反推，只能手动操作，但蒂娜从来没有学过。汤姆和她一样紧张，却无能为力，只能死死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大叫：“两万米……一万五千米了！快开伞！”“别催我！我在开伞！”蒂娜大喊着，重重地拍下了紧急开伞按钮。三个橙色降落伞从飞船尾部弹出，汤姆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狠狠地扯了一下，剧痛瞬间充斥了全身。虽然降落伞起到了减速的作用，但由于飞船的反推系统损坏，所以这作用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随着令人绝望的爆炸声，最左边的降落伞破了一个大洞，随着气流疯狂摇摆着，而剩下两个降落伞根本无法承受沉重的飞船，飞船歪向一边，依旧飞速冲向地面。穿过云层，一座灰色的、死寂的城市出现在两人的眼前。汤姆开始祈祷，祈祷飞船能在接触地面之前停下，但这终究是一场徒劳。随着眼前的景物不断变大，汤姆内心的恐惧也在不断增大。一转眼，屏幕的高度数字已经变成了3500米，飞船朝着两座建筑间的工地坠去。速度表显示坠落速度为20米每秒，远远超过了安全数值。此时，高度数字已然变成了倒计时，他们生命的倒计时。

    突然，飞船右侧的反推突然启动了，使得飞船歪斜着撞上了旁边的摩天大楼。巨大的震动激活了飞船内的安全气囊，紧紧包裹着驾驶舱，座椅弹出的呼吸机包裹住了两人的口鼻。飞船擦着大楼下坠，一个巨型塔吊擦肩而过，地面已经近在咫尺，汤姆和蒂娜紧紧闭上了眼睛。突然，飞船又被拽了一下，在离地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汤姆睁开了眼睛，搞不清状况。原来，降落伞缠在了塔吊上，而塔吊承受不住冲击，断裂开来，卡在了摩天大楼上。两人刚准备松一口气，随着钢筋断裂的声音，塔吊再次断裂，飞船则掉了下去，重重砸在了地上，尽管有安全气囊的保护，但汤姆还是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

    赛琳娜和麦克看到了飞船坠落的全过程，听到了雷鸣般的巨响。“快过去看看！”没等麦克反应过来，赛琳娜就朝那边跑了过去，而麦克尚未恢复完全，只能小跑着跟了过去，期间还摔了一跤。赛琳娜绕过一台巨型渣土车，看到一架冒着黑烟的飞船斜插进沙堆中，上面不仅有政府军的标志，还有月球监狱的印花。她紧张起来，如果政府军的人到了这里，那他们的麻烦就大了。她掏出腰间的激光枪，慢慢靠过去，想从窗口观察舱内的情况，却发现另一侧的紧急舱门已经被打开了。这时，一把冰冷的手枪抵在了她的腰间。“放下你的武器，我是政府军月球一队克里斯蒂娜·威尔逊中士，你被逮捕了。”赛琳娜扔下枪，慢慢转过身，看着这个带着呼吸面罩，穿着狱警制服的红发女子。当她用余光瞟了一眼蒂娜手里的枪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月球监狱只会存放少量制式步枪防卫，基本都是电击枪，而巡逻士兵配备的则是气动、发射橡皮子弹的LINTECH-2060C式手枪，而蒂娜手中拿的正是最后一种。

    “举起手来！我会把你送到最近的超级城市，上交政府。”蒂娜说着，用另一只手把赛琳娜腰间佩戴的肋差抽出，扔到了一边。而赛琳娜则举起了手，静静等待着反击的时机。一根钢筋突然从断裂的塔吊上脱离，重重的砸在蒂娜身后，激起了大量烟尘。蒂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过了头，赛琳娜则抓住时机，一个扫腿将她手中的枪打落在地。蒂娜很快反应过来，与她扭打在一起。刚与她交手，赛琳娜便吃了一惊，因为眼前这个女子没有使用挠胳膊、揪头发等女性惯用伎俩，而全部是格斗的标准动作，战斗力远远超出她的预期，甚至与她不相上下。蒂娜的防守天衣无缝，几乎挡住了她的每一拳，但因为在失重状态下呆的时间过长，蒂娜很快便招架不住了，赛琳娜便故技重施，一个扫腿将蒂娜绊倒，使她的头部重重撞在了飞船舱壁上，动弹不得。赛琳娜见状，抓起肋差，朝她刺去。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记重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她的腹部，将她打倒在地。赛琳娜顿感两眼发黑，呼吸困难，嘴角流出了鲜血。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囚服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拿她刚才扔在地上的AlphaIndustry（阿尔法工业）-LC21激光枪瞄准了她的头部。当男子扣动扳机的同时，却被人猛地推开，灼热的激光光束打穿了赛琳娜身旁几厘米厚的钢板。“麦克！”赛琳娜眼中闪过了惊喜的光芒。那人打了个趔趄，但很快恢复了平衡，将麦克打倒在地，掐住了他的脖子。赛琳娜爬起来制止那人，却被一拳打得后退几步，坐在了地上。麦克挣扎着，想抓住那个人的手，但因为没有完全恢复，肌肉软绵绵的，使不上劲。“难道这就是我的结局吗？”麦克眼球上翻，即将失去意识。但就在这时，那人的手却松开了。剧烈的咳嗽过后，麦克大口呼吸着空气，睁开眼，却看到那人正盯着他的左手——上面有浅浅的纹身痕迹，虽然被洗过，但还能依稀辨认出三个字母。

    Lex，莱克斯。

    那人露出惊异的神色，将左手囚服的袖子拉上去，露出自己的手腕——上面也纹着莱克斯这个姓氏。“不可能！”麦克瞪大了眼睛，模糊的童年记忆突然像洪水一般涌入他的大脑，“汤……汤米？是你吗？”

    “好久不见，哥哥。”汤姆摘下了氧气面罩，将麦克扶了起来，帮他掸掉了身上的尘土，兄弟二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哥哥，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汤姆抽泣着。

    “汤米，别担心我，我过得好极了，只是去旅行了一段时间，我现在回来了。”麦克一边流眼泪，一边微笑着对汤姆说。听到这句话，汤姆再也忍不住了，抱着麦克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搞不清状况的赛琳娜和蒂娜坐在旁边，面面相觑。

    晚七点，营地餐厅。

    这个“餐厅”，实际上就是一节在洞穴底部宽轨铁路上的货运车厢。锈迹斑斑的表面被喷上了五彩的油漆，外面缠着闪烁的彩灯。麦克跟随斯科特·威廉姆斯进入餐厅，看见几个孩子端着饭菜，站在车厢的一侧。为首的孩子走了过来，对他说了几句外语。“小安东尼是这里的厨师，”赛琳娜介绍，“他在祝你好胃口。”等汤姆和蒂娜进入车厢以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了。当菜肴端到麦克面前时，他却傻眼了：碗里盛的是熬成糊状的罐头食品，盘子里的炒野菜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当他庆幸还有烤肉的时候，却发现烤肉上面连着老鼠的尾巴。“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伙食了，请你们谅解。”斯科特看到几人的神色，尴尬地笑了笑。麦克见他们一脸诚恳，便硬着头皮尝了一口，让他没想到的是菜肴的味道非常好。汤姆和蒂娜见麦克吃得很香，也尝了尝，随后眼睛里散发出了兴奋的光芒。赛琳娜笑了，说：“小安东尼师承我们的上一任大厨斯宾塞，听说他以前好像是什么米其林大厨，只需要一点盐和香料，再不堪的食材也能做成美味佳肴……可惜后来在寻找食材的时候被政府军士兵……”她说到这里，斯科特和孩子们露出了悲伤的神色，餐桌上一片沉默。汤姆看到这情景，连忙寻找话题，使得餐桌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斯科特说道兴头，还拿来自己珍藏的好酒，给四人分享。但好景不长，几杯酒下肚，汤姆不胜酒力倒在桌上，而有些醉意的麦克与斯科特就着反抗政府军的问题吵了起来。

    “既然他们……那么迫害人造人，那你……你为什么不组织军队反抗他们！”麦克大叫。

    “我说过了，孩子，”威廉姆斯耐心地解释，“时机还没到，况且这么多孩子要照料，我们还……”

    “时机没到？那你说说什么时候时机才到了？”没等他说完，麦克便打断了他的话，“我本来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你猜怎么了？就因为我是他妈的人造人，就被丢到贫民窟，和其他人一起，为原生人服务！这样就算了，他们还要给我们的循环水里下毒！是不是等我们都死绝了，才算时机到了？我以前为了生活，什么事都干过，现在为了那些被压迫的人们，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我不像你，躲在山洞里，看着其他的人受苦，最后像条狗一样蜷在角落死去，敢于挺身而出才他妈叫纯爷们！在这里待得够久了，我要回去把这个谎言的国家摧毁，就从E1城那个混蛋市长开始！”说完，他便走出了餐厅。

    “麦克！等等！”当麦克准备朝自己的集装箱走去时，赛琳娜追了上来，拽住了他的手，“你喝醉了……”麦克转过头，声音缓和了一些：“小赛，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而且我已经做了我的决定。”“不，你不懂，威廉姆斯先生说得对，我们人手太少，现在还不是时候，留下来吧！”赛琳娜用乞求的眼光看着麦克，但麦克还是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去。

    “麦克，你疯了吗！”赛琳娜对着麦克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大喊，引得河对岸的人们纷纷探头观看，“你以为你是谁啊？以你现在的状态，你觉得你能摧毁什么？你出了营地，怕是连一天都撑不住，还哪来的复仇一说？我是在救你的命啊！”

    听到这番话，麦克停了下来。

    “你已经救过我的命了，谢谢你。”他背对着赛琳娜说，“请帮我照顾好汤米。”说完，他便径直离开了。

    半个小时以后，酒醒的麦克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他并没有回到集装箱，而是走进了一条封闭的隧道。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走上坡路，而且远处有点点灯光，而背后则是一片黑暗，往前走是唯一的选择。不知走了多久，麦克来到了一个废弃的铁路枢纽，一排排满载货物的列车停在轨道上。麦克随手捡起放在路边的一根铁棍，撬开了其中一个车厢，大吃了一惊：在隧道照明灯昏黄的灯光下，一箱箱军火正静静地躺在车厢中，等待着被使用。打开木箱，成堆的HK416步枪映入眼帘，其他的箱子里则装满了弹药，甚至还有火箭筒与数枚火箭弹。得益于干旱的气候，大多数弹药仍然完好。麦克离开车厢，来到站台上的控制室，看了看墙上褪色发黄的地图。上面显示这条铁路正是通往柏林——现在的A城方向的。多么大的巧合啊！麦克习惯性地叉了一下腰，却摸到了一个东西。他很快想起来了，这是赛琳娜给他佩戴的，防止他走失的远距离对讲机。麦克拿起对讲机，刚“喂”了一声，频道里就立刻传来了赛琳娜愤怒的声音：“麦克！你他妈到底在哪里？所有人都在找你呢！”麦克又笑了起来，对着对讲机说：“你最好多带点人来，我发现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