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陨落的城市与重逢

    2072年1月20日，晚九点。

    赛琳娜找了一个废弃的工地，带麦克在一段水泥管旁边歇息下来。麦克在路边看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路牌，只能依稀辨认出“布拉迪斯拉发，15公里”的字样。

    “布拉迪斯拉发是哪？我们去那里干嘛？”麦克不解地问赛琳娜。

    “布拉迪斯拉发以前是斯洛伐克的首都，”赛琳娜说，“后来斯洛伐克成为了超级城市计划的一员，布拉迪斯拉发被改名为D城，但工程最终因为种种原因被废置了，现在的幸存者都管那里叫‘死城’。在普通人眼里，这只是一个茶余饭后的都市传说，因为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位置，我也是费劲了心思才找到那里的。此外，那里还是人造人救助基地的总部所在，以后你就住在那里了……快吃饭吧，明天还要赶路呢。”赛琳娜烧好了水，递给麦克一个罐头。麦克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罐头，赛琳娜见他吃得这么香，笑了笑，又给了他一个罐头。吃完饭后，两人坐在火堆旁，试图驱赶寒冷。

    “赛琳娜？”

    “怎么了？”

    “你是奥克斯家族的成员吗？那个奥克斯？”

    “算是吧。我就是丹尼尔奥克斯的女儿。但我的父亲为了证明他‘人类胜过人造人’的观点，从小就让我进行各种训练，甚至……唉，时候不早了，早点睡觉吧。”说完，赛琳娜就扭过头去。麦克见她不愿说，便也不再多问，躺在地上，不久便睡着了。赛琳娜看着睡着的麦克，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人造人和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有一种特殊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令她入迷。这时，她见身着单薄大衣的麦克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便脱下外套，轻轻盖在麦克身上，转身离开了。

    半夜，麦克被冻醒了，他环顾四周，发现篝火早就熄灭了，周围一片寂静，自己身上则多了一件上衣。麦克把上衣拿起来，想还给赛琳娜，却发现她不知所踪。麦克站了起来，借着月光四处寻找，终于看到了她——她正坐在一个高架上，手中摆弄着一把剑，那把剑在黑夜中发出微弱的红光。麦克爬上高架，发现赛琳娜上身只着一件贴身背心，正擦拭着那把短剑。麦克便挨着赛琳娜，坐了下来。

    “你看这把剑，是不是很好看？”赛琳娜开口，“这时一把日本肋差，是我父亲的个人收藏。他收藏了七把刀，分别以天主教的七宗罪命名，这就是其中的一把，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把刀，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

    “那这把刀叫什么名字呢？”

    “色欲。它时刻提醒着我，如果贪求肉体的欲望，必然会付出代价——正如我为了这把刀日以继夜的练习剑术所付出的代价。”说着，她将背部转向麦克，在月光下，上面的一道道疤痕清晰可见。麦克下意识地伸出手，试图抚摸她的疤痕，但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在父亲眼中，人造人只不过是一群劳动机器，而我也只是他的政治机器。他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只是一味地给我设定目标，只要我不和他的心意，必然会遭到痛打。几个月前，我因为无法忍受他对人造人的态度，和他争吵起来，他又一次打了我……于是，我逃了出去，来到了救助基地，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造人。有时候我觉得，我的出生可能就是一个错误……”说到这儿，赛琳娜哽咽起来。麦克见状，便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但却被赛琳娜挣开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麦克说着，将外套披在赛琳娜身上，爬下了高架。

    第二天凌晨五点，还在睡梦中麦克被赛琳娜叫醒了。两人走出工地，继续沿着公路朝死城的方向走去。路上有许多废弃的车辆，漆皮脱落，生锈斑驳。走着走着，麦克突然看到一辆水泥罐车后面闪过一道人影，谨慎的他断定那就是尼克提到的“流浪者”，便拔出赛琳娜腰间的肋差，没等赛琳娜开口，便冲了过去。当他举起剑时，才发现那只是两个穿着破烂，瑟瑟发抖的孩子。“等等！”赛琳娜跑了过来，“他们只是难民的孩子，你吓到他们了！”接着，她又对孩子们说了几句麦克听不懂的语言，孩子们点了点头，便朝着路旁一处破旧的低矮建筑跑去。麦克感到十分尴尬，将肋差递给赛琳娜，赛琳娜伸出右手准备接过来，但肋差却从她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麦克看向赛琳娜，发现她眉头紧锁，右臂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了？”麦克问，“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赛琳娜说着，将衣袖卷起来——被夜叉抓伤的地方已经开始恶化，触目惊心。“你的伤口已经恶化了，必须采取措施了，过来。”麦克挽着赛琳娜的左臂，让她坐在了路边，把她的背包打开，找到了一瓶医用酒精。他打开瓶子，把赛琳娜的手拉过来，把酒精倒了上去。赛琳娜的胳膊缩了一下，紧咬着下唇，轻轻哼了一声。麦克又找到了半卷纱布，简单地帮她包扎了一下，防止感染。在肮脏的贫民窟生活的麦克深知感染的危害——尤其是被一个变异生物抓过以后。随后，麦克让她休息一会儿，但在她的执意要求下，两人还是继续上路了。

    在路上，麦克一直在用余光偷偷地观察着赛琳娜。他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除了在电视里。她在麦克眼中简直是完美的代名词，她有着非凡的气质，美好的品格，坚强的意志，虽然受尽了折磨，但从未屈服过，她的性格让麦克想到了以前的自己，正因如此，麦克便深深地迷上了她。

    麦克不知道的是，赛琳娜其实也在偷偷地看着他。昨天的拥抱第一次让她感到了温暖，但一直以来的习惯让她推开了麦克——从她小时候起，父亲就把她锁在家中，不允许她和异性有过多的交往，还经常给她灌输错误的观念。自她开始救助人造人起，这是第一个让她产生好感的人。他不像其他人造人那般胆怯，反而十分勇敢，也不像其他刚从“地狱”出来的人造人那样自私，而是对她百般关怀。她竟然有些后悔，后悔昨天无情地将他推开。

    过了两个小时，两人来到了城市的边缘。果然如赛琳娜所言，这里曾是超级城市的选址地，城市被巨大的城墙半成品所覆盖，倒塌的吊车，废弃的巨型工程机械随处可见。顺着大道进入城内，目之所及，皆是未建成的大楼，几丛野草从碎石间长出，一派荒芜的景象，眼前的灰色着实让人感到单调。突然，麦克看到街角飞过来一个白色的飞行器，还伴随着那熟悉的“嗡嗡”声——那是A型巡查无人机。无人机好像也发现了他们，朝他们的方向飞了过来。“小心！”麦克一把将赛琳娜拽到自己后面，紧盯着无人机。无人机眨眼间便飞到了他们面前，武器舱打开，伸出了一根炮管，瞄准了他俩。麦克开始冒冷汗了，紧紧地把赛琳娜护在后面，但他心里清楚，这么粗的炮管，一旦开火，两人定是尸骨无存，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将赛琳娜推开的准备了。

    “砰！”麦克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但炮管里只是炸出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彩纸，紧接着，无人机的扬声器里传出了孩子们清脆的笑声。“欢迎回家，小赛姐姐！”赛琳娜笑了起来，对无人机说：“下次不要再这么干了，他都被你们吓坏了！”麦克这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握着赛琳娜的手，他连忙松开，用手摸了摸鼻头，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看，”赛琳娜笑着对麦克说，“这是我们收养的人造人孩子们用找到的无人机改造的，专门吓唬你们的，你都把我的手攥疼了！”“我很抱歉……”麦克不好意思地说，悬在嗓子眼的心又落了下去。“快走吧，他们应该在准备欢迎仪式了，”赛琳娜的脸红扑扑的，“你还是第一个没有被吓跑的人呢。”

    麦克跟随赛琳娜来到城市中心，在古朴的欧式建筑中，许多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看着十分不协调。赛琳娜走到一个广场旁的地铁站前，对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说了几句斯洛伐克语，便拉着麦克走进了地铁站。

    “我的祖父克里斯托弗·奥克斯在去世之前就已经识破了父亲的计谋，但却已经无济于事，所以他嘱托了公司里最信赖的人，让他尽自己所能保护人造人。后来，当人造人要被抓走的小道消息流出以后，他便聚集了其他八个反对种族主义的人，在这里成立了人造人保护组织。”赛琳娜说道，“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有技术员，建筑工人，百万富翁……一开始，他们只是穿梭在工地间，给疲惫的人造人工人提供食物，当多瑙河彻底干涸以后，城市计划被取消，组织就留在了这里，转移到了未建成的、庞大的地下运输系统里了。对了，这里的地下系统错综复杂，所以你一定不要擅自行动，否则你很可能就迷失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明白了吗？”

    “知道了。”麦克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一番了。

    两人穿过售票处，看到几个孩子正在大厅里嬉戏，当看到两人时，纷纷挥手示意。赛琳娜领着麦克爬下站台，顺着轨道向前走去。走了一会儿，麦克发现隧道前面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便加快了步伐。突然，隧道在一瞬间变得豁然开朗，麦克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是位于地下的大枢纽，几条铁路纵横交错，在洞穴底部，有许多房屋，一条地下河从房屋间穿过。许多人造人三五成群地穿梭在房屋和列车车厢之间，一片祥和的景象。对麦克来说，这里就像世外桃源一般。

    这时，一个大约六十岁的、拄着拐的老人与一个中年人顺着台阶走上了这座在空中的铁路桥。“你看，”赛琳娜说，“他就是最初创建者里的百万富翁，他来欢迎你了。”

    “你好，年轻人，”老人笑容满面，对麦克说，“很高兴见到你，我叫斯科特·威廉姆斯，是组织的创立者之一，请问你叫——”

    “您叫我麦克就行了。”

    “欢迎来到人造人救助基地，麦克。这是我的助手迈尔斯，他是前几批出生的人造人之一。”斯科特说完，指了指身边的助手。

    “什么？我以为人造人只能活到四十岁呢。”

    “那都是假象，孩子。阿尔法企业为了减少老年人造人的抚养费用，在每个人造人的脊柱边都安装了一种芯片，它外面的条形码则可以让政府军验证你的身份，而这个小混蛋可以检测你的寿命。每年你们的检录就是通过这个芯片获取的数据。在通过电子门的时候，他们不仅能知道你的年龄数据，还可以顺便再帮芯片充一次电。当你到三十六岁的时候，它就会进入为期四年的休眠模式，在四年后则会重新启动，向你的脊柱内部释放毒素，把你杀死。”斯科特说。

    “那如果它没电了会怎么样？毒素就不会释放了吧。”麦克很疑惑。

    “很好的问题，麦克，”斯科特回答，“你看过死亡的鸟类吗？你知道为什么它们的脚是蜷缩的吗？那是因为它们的肌肉构造和人类不一样。人类需要耗费精力收紧手指，而他们需要耗费精力松开指头。芯片的原理和这个一样，他需要耗费电量保持闸门关闭，不让毒素漏出，休眠之前的芯片最多可以工作两年，这就是为什么每年他们都会给芯片充电。但我们有解决方法，只要通过手术移除芯片，就可以让你活下去……”

    听到这里，麦克突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资本家’能活那么久呢！”

    “什么？”斯科特问。

    “没……没事。”麦克回答。

    “那就请你跟助手迈尔斯走吧，他会带你去手术室的。等你恢复好了，我再带你参观这里，去吧！”斯科特说完，一旁的迈尔斯走了过来，说：“请跟我走。”接着，便带麦克从台阶走下去，而赛琳娜则搀扶着斯科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和以前的人造人不一样。”赛琳娜对斯科特说。

    “我也看出来了，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坚毅的神情，”斯科特说，“我相信这孩子以后会有大作为的。”

    麦克跟着迈尔斯下了楼，走上了另一条铁路桥，走进隧道后，麦克发现轨道上停着一节车厢，车厢门边的木牌上用粉笔画上了红色的十字，想必这里就是手术室了。迈尔斯将麦克带进去，让他躺在一张床上，便离开了。不久后，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造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开口对他说：“请侧身，放轻松，我们会先扫描一下你的数据，这是我们的专长，两三个小时后你就可以恢复了。”随后，便给麦克注射了一针药剂，麦克顿时感...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