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过的徐钦先生,正载着两手青团的母亲奔赴机场,迎接国际飞人徐大教授。历时一个月,徐教授终于着陆了,徐母差点以为老头外太空旅游不小心路过了什么四维、五维碎片的,重返十八岁去了另一重时空。
这厢老夫老妻俩执子之手无语凝噎着,亲亲儿子却差点没被嘭地合上的门撞飞鼻头。再次打酱油而过的徐钦先生爬了爬头发,掉头离去。
徐钦赶到的时候,易雅克正在送客。一身运动装的徐钦格外阳光,于是,易雅克的客人差点没送走,熊孩子们吹着口哨眼神带电。
“你这店咋没个牌匾?”徐钦等孩子们远去方问道。
“你不觉得这里挂这玩意儿会很傻吗?”易雅克仰头道。
徐钦停下脚步,看了半饷也没看出来哪傻,“啧”了一声,摸着下巴认真道:“我觉得,应该是你起的店名太傻,遭到了反对,于是就恼怒不要了。”
易雅克瞅了他一眼,也摸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只哼出声:“嗯?”
“确实很傻。”徐钦摸下巴的手转指向屋檐下方,严肃道:“看这里高墙与大门衔接得多么自然,悬梁的整片空白像是在进行无言的诉说,”收回手继续摸下巴:“既给人无限未知的诱惑,又给人多重凝重的深刻,就像武则天那无字碑般,我自傲然睥睨,任你胡说八道。妙哉妙哉。”
“徐兄果然品位非常、宝刀未老。蓬荜生辉。请。”易雅克伸手弯腰,真挚而标准。
两人谁也没感觉将书店与墓地类比,哪里有点怪怪的。
“有个难题,大龄单身男如何摆脱家长催婚似跑猪?”
“站住,被放血。”易雅克头也不抬,答得很干脆。
“放了血就论斤卖了。”
“总好过跑掉了脂肪,少卖二两银钱。”
“……”
“绊住赶猪的。”易雅克终于抬起了尊贵的头颅。
“如何绊?”
“那是你妈,自己想。”姑娘答得很是无情。
“只要你愿意,马上就是你妈。”徐钦试探道,端起茶杯来放嘴边轻轻吹着。
“你家……缺妹妹?”
“……”
“你妈这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逼婚啊?”
“大概是想玩儿孩子吧。”
“那你玩儿出一只给她玩儿呗。”
“……”真聊不下去了,徐钦顿感这话题找得太不利索,于是他说:“过几天我要到C城出趟差。”C城是她故乡的省会。
“好巧,我也要去……”易雅克哑然。艾狐狸人手不够,便拉她凑数去H城三中做个采访——那是她老家,是她母校。艾狐狸算得上真正的大叔了,四十不惑的年龄,通透而温暖,她其实懂的,这么多年了她没回过家。她突然想起了她爸,她爸常常一边呷酒一边感叹“男人四十第二青春期,我正在这青春期的尾巴里哪!”
互换了手机号,两人相约结伴同行,同时谈妥,她作为他的特聘助理,协助他在人生地不熟的C城办件事。临走时,徐钦照顾了她可怜半天无人眷顾的生意,捧走了一整套《罗马帝国衰亡史》。
她不知道的是,昨天,徐钦去找了艾修雷,两人早已勾搭成双。再次见面,艾修雷终于表里如一了些——慈祥了很多。徐钦提议务必让她回一趟家——当你个人没有未来时,最大的牵绊便是过去——对此,两人达成了共识。艾修雷说,请他原谅那天的冒昧。
“前些日子,雅克交了篇稿子,碰巧被我爱人看到了,我爱人是个心理学家,她跟我说这孩子有点危险,她是精神分析学派的,在外人看来可能会有点捕风追影的感觉,但我相信她的判断……她说,雅克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离开。”
她现在活着,所以她活;如果有一天,有人需要她以命换命,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或者,她生病了,她便会毫无抵抗地去接受一切。这是危险的——心理与生理息息相关,一个随时准备赴死的人,一场炎症就能要了她的命——生理可以配合着心理不作为。
他以为,在那个斑驳的夜晚里,在她的怀里,他解脱了。然而此刻,他发现他依旧被死死地禁锢着,不是被那该死愚蠢的骄傲,而是被他依然轻而易举为她所牵动的心跳——他怕,怕得冷汗淋漓,怕得毫无章法,他怕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她,没有独一无二的食指相接,没有了他的圆满。
所以,他没再试图抽身离去,他把自己打包送进她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