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江斜呼吸有些急促, 嘴角挂着勉强的笑容,“这玩笑不好。”
谢汐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什么东西被挖走了, 他努力镇定道:“我没有开玩笑。”
江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谢汐从不开玩笑,两人认识的这几个月里, 江斜时常说笑逗他, 谢汐从来不懂说笑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有时候还会过分认真。
江斜喜欢他, 觉得他怎样都好,连这明显理性的行为也理解为呆萌可爱。
现在……
谢汐摘下了自己的耳钉,里面代表着冷静、理智的深蓝色刺痛了江斜的眼睛。
每个人一出生都会有这样一个代表着自己身份并且可加载各种功能的仪器。
理性是深蓝色,感性是橙黄色。
一个冷静,一个热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
谢汐是个理性人,一个不懂得爱情的理性。
江斜起身, 身体轻晃了一下。
他胸腔里像是被塞进去一个绞肉机, 深蓝色的刀锋疯狂旋转, 把他的五脏六腑给搅得稀里哗啦。
谢汐道:“对不起。”
江斜没法集中注意力,也就无法分辨出他语气中的难过。
江斜走了, 像个战败的逃兵,失魂落魄地离开。
倘若他们只是这样,那江斜也不至于轮回九次都忘不了谢汐。
一段痛苦的感情,其实是很好遗忘的。
真正难以忘怀的反而是浸骨的甜蜜。
就像一个美食家, 品尝过世间最美好的食物,还怎么看得上那些劣等食物。
江斜之所以忘不掉,是因为他有这么一个无比甜蜜的轮回。
两人分开了,谢汐坐在餐桌前,盯着空空的杯子看了一下午。
这期间他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等最后能站起来时,他手脚全麻了,尖锐的像针扎一样的刺痛蔓延了胳膊和小腿。
可这样神经麻痹的不适感竟也比不上心上的无奈。
理性、感性。
他为什么要隐瞒性别?
伤害了江斜,也永远失去了这么一个优秀的朋友。
常年被孤立的谢汐,完全不知道自己后半生还会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
江斜也没走远,他在三百米外的一个长椅上坐了一下午。
相较于谢汐懵懂式的痛苦,江斜体会到的是清晰的、直白的、锋芒毕露的刺痛。
他哪怕被拒绝了也不会比现在更绝望。
一个不懂爱的理性,对于感性来说就像坚不可摧的石头,而爱上他的感性就是用生命去撞击石头的鸡蛋。
——粉身碎骨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江斜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被耍了,被一个理性玩弄了。
可笑的是,即便这样他都无法恨他。
更忘不了他。
夕阳西下,在谢汐尝试着离开时,江斜忽然起来。
他混乱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为什么他要伪装成感性?
一个理性为什么会伪装成感性?这很不可思议,放眼合众国数千年历史,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感性极有可能伪装成理性,但理性几乎不可能伪装感性,他们根本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江斜心跳得砰砰砰,他回到餐厅,看到了呆坐在原地,像是被霜打一般,整个蔫了的谢汐。
四个小时了,为什么他还没走?
江斜快步走过来,手撑在了桌面上。
他姿势是居高临下的,可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暴露了他的紧张。
“为什么要骗我?”他问谢汐。
谢汐茫然抬头,似乎没想到他还会回来。
江斜望进他眼睛,像是在拷问他灵魂般:“为什么要隐瞒性别,为什么要对我说你是感性?”
谢汐垂眸,轻声把这些他以为自己永远都说不口的话全说了出来。
他讨厌理性,他被理性人孤立,他无法和他们相处,他厌恶他们……
可他是个理性,他也无法靠近感性,也没办法和感性相处,因为感性们厌恶他。
谢汐从小到大,一直活在这样的夹缝中:理性对他充满敌意,感性对他全是警惕。
他走在一根独木桥上,左边和右边的人都不接纳他,所以他只能独自一个人,颤颤巍巍,冒着随身会摔下去的风险不断前行。
这个时候江斜出现了。
谢汐渴望有人向他伸出手,渴望有个喘息的机会,渴望自己的独木桥上能有扶手甚至是护栏。
所以当江斜主动接近他时,他选择了欺骗。
——我是个感性。
他骗了江斜,得到了一时的安稳。
听到这些,江斜愣住了。
谢汐却因为全盘托出而更加失落,自己这样的卑鄙小人,还有什么资格……
“你讨厌我吗?”江斜问他。
谢汐抬头看他,几乎是毫无不犹豫地回道:“不。”
江斜没把喜欢或是爱问出口,他弯下了眼睛,露出了向之前一样的温柔笑容:“我们在一起吧。”
谢汐呆住了。
江斜握住他的手道:“我喜欢你,你又不讨厌我,我们在一起好吗?”
谢汐试图抽回手:“可是我……”
江斜不放手:“不管你是什么性别,我都爱你。”
谢汐动弹不得了。
因为江斜吻在他手背上,说了一句让他毕生难忘的话:“……哪怕你不爱我。”
我爱你,哪怕你不爱我。
卑微却又异常炽热的爱情,仿佛能把两个人都燃成天地初开时的一把火。
在互相坦白后,两人在一起了。
奇怪的,却又一点都不奇怪的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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