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到头一梦 万镜归空

    木石前盟：

    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盛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过他了。”

    ——《红楼梦》

    神瑛侍者，绛珠仙子。

    灌溉之恩，偿还泪债。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料想得到，曹公笔下的《红楼梦》并非是满纸荒唐言。

    自我亡于现代的那一瞬间，我早已是跳脱三界外的一缕游魂，上天入地随我意动。

    地府的鬼差大哥，待我较为仁道，说我阳寿未尽却又无法回到尘世，若是我愿意，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时代投胎或是重生。

    只因我在阳世时，救了一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狗，他们告诉我，那是阎王爷小儿子还未成形的法身。

    算作额外收获，阎王爷给我开了个小差。

    故此，我可以任意游历于前陈过往，亲眼看到秦王赢政统一天下，三国鼎立乱世争雄，武帝盛世贞观之治。历史于我眼中，只不过是沙漠上的一片荒凉，前尘终归是前尘。

    看得多了，自然是麻痹。

    当我看到那一株绛珠草欲倾其一生的眼泪时，我的心竟被它深深的触动了。

    我知道，它便是日后的林黛玉。

    红楼的情节，如车轮行碾，一幕幕浮过眼前。

    黛玉的悲，黛玉的妒，黛玉的真……

    若我是她，我也会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也会感叹一朝春谢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吗？

    心念微动的刹那，我的身边竟突然出现两名鬼差，一人道，“时辰到了，”

    我不明白他口中的“时辰”是为何意，只觉眼前一抹黑，人便已回到地府。不待我问清个大概，座上阎王就大笔一挥，口中轻念，“恩德尽偿，尘缘未了，你既为她，好自为之。”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身体便像一抹秋叶般，飘飘荡荡，离了地府。

    再睁开眼时，耳边是淋淋沥沥的雨声，我已躺在了床上，身边是两个机灵的小丫环，正围在床沿呜呜咽咽的哭着。

    “你们在哭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头脑还是不甚清明。

    “姑娘刚才打老太太那边回来，身上觉着不大好，唬的我们没了主意，所以哭了。”

    好熟悉的对白啊。

    “我是……谁？”我不确信，地府里的人真就会因为我一时的心念，而做出这样的决定。

    “姑娘，你不要吓我们。”两个丫环已经哭得不能自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窗外翠竹时而摇晃。

    竿竿翠竹映潇湘。

    这里莫不就是潇湘馆，而我，可巧就成了为还其一生眼泪的绛珠草，林黛玉。

    我不知道我选择走入《红楼梦》这部传世奇书中的用意，是潜意识中妄想改变什么，还是想像那件被女娲弃之的蠢物一样，感受绛珠与神瑛的未结之缘。

    书中悲喜潮落，生死聚散，字字珠玑。是世人传颂的经典之作，又是我亲眼所见的旷世之情。是真是假，我已分不清。

    正应了那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