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祝福（八）

    屋里只是少了一个人，却好像一下少了许多温暖，少了许多家的味道。

    阿毛还不理解什么是死亡，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爹爹忽然就从家里消失了。

    他吵着要爹爹，祥林嫂只能一边哭着一边哄着，也没法子满足他的要求，只得拿了些他爱吃的炒豆给他。

    小孩子总是多忘的，吃着祥林嫂给的炒豆，很快也就不再喊着要爹爹了。

    入冬了，一个没有男人的家，什么都显得份外的难，单是囤过冬的柴火，就让祥林嫂累弯了腰。

    她已经过了两年多的好日子了，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辛苦了，竟有一些不习惯了。

    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苦难从来不会把人打趴下，只要学会弯下腰去，也就能撑过了。

    今年果然不是什么好行情，收麦商来了村里，价格竟然比往年低了三成。

    丰收来的喜悦很快就被粮食的价格打回到了现实，大伙咒骂着，抱怨着，可是还得卖掉，不然等大雪封山更卖不出去了，年都过不下去了。

    祥林嫂家的麦子也都卖掉了，一共也仅仅卖了十三吊，而去年收成还不如今年，却足足卖了有二十吊。

    豆子粮商已经不收了，说是已收了太多了，还不值当运送的呢。

    祥林辛苦两年开出来的荒地，产出来的豆子，还不如运费高，只得留下自己吃了。

    大伯要去镇里采办年货，祥林嫂求着让捎了一些年货，一下子，十三吊就变成十吊整了。

    物货又涨价了，去年家里好不容易攒下了十多吊，却已经不如去年时的十多吊值钱了。

    祥林嫂又开始发愁了，她开始有些懂了当初婆婆的开心与无情了，可阿毛娶媳妇的钱，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攒了。

    就这样，担心着，忙碌着，很快就过了年，阿毛又长大了一岁，祥林嫂的白发又多了一些。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冬衣已渐渐褪去，春天也快要过去了。

    这天，祥林嫂让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子，自己在屋后劈柴淘米做饭，不一会米就下了锅，要蒸豆了，就喊道：

    “阿毛，拿豆进来……”

    外面无人应答，祥林嫂感觉不对劲，就寻出来看，只见豆子撒了一地，阿毛却不见了。

    她心中一慌，赶紧就往门外去找，到处问了都没有见。找了一圈也找不到，只得央求乡亲帮忙进山找去。

    一直到下午，已寻到山墺深处，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小鞋，是阿毛的。

    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果然，阿毛的尸体，就躺在草窠里，内脏已经被吃空了，手上却还紧紧的攥着那只小篮……。

    祥林嫂只觉像是天塌了似的，直扑上去，哭喊着，撕吼着……

    古语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对这个女人来说，已经不仅仅是祸不单行了。

    短短三四年的时间里，她已经死了两任丈夫了，现在连唯一的儿子也已经死了。

    她哭喊着，很快就因为悲伤晕了过去了。

    现在这个时候，对她来说，可能晕过去是很好的情况了，除了死亡。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屋里躺着了，她挣扎起来，去寻阿毛的尸体，就在院子里放置着，上面盖着一块草席……

    呆呆的蹲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草席，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掀开它。

    大伯已经听说了发生的事情，进来看了看，看见祥林嫂的神情，犹豫着看了会，然后叹气走了。

    为阿毛定好了棺材，在老六的坟前，挖好了墓，就草草的安葬了。

    本来小孩是不修建墓的，但祥林嫂为了让阿毛在下面有个照应，还是请人在老六的坟前修了个小坟，大伯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就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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