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说不出口来,老是说:“等机会吧,等机会吧”,结果拖到了今天。
至于电话里所说的失窃一事,其实并不单纯是失窃。说出来让夫人笑话,晚上有人在旅店的大客厅里赌博,警察好像早有埋伏,突然冲了进来。他们两人吓得跑出了房间,只穿着内衣从房顶上逃到了隔壁的人家,钻进了晒东西的架子下面。那些赌博的人纷纷逃跑,只剩下一对夫妇没来得及跑掉,就钻进了光子他们的房间,结果被警察搜到了,他们就穿着光子他们的衣服被带走了。因为这对夫妇是穿着浴衣去赌博的。
就这样光子他们算是逃脱了,可是回来一看,衣服没有了,连钱包、手包也不见了。旅店的老板也一起被带走了,没人可以商量。加上光子的手包里有吸急的月票,还有男人的名片,警察往家里打电话可就大事不好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给夫人打电话。
男人最后说,既然事已至此,虽不尽情理,还要请夫人把光子送回家,对她家人说今晚一起去看电影了,万一警察来电话,请您想办法应对一下。
“夫人,求求您,今天晚上的事您肯定很生气,可是请您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
男人伏在地上深施一礼。
“我怎么都没关系,只是求您把光子平安送回家。您的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我想我已经对你们够不错的了,提这种要求太过分了,但是既不好回绝,又不愿意痛痛快快地答应,只是默默地看着男人拼命哀求我。终于我的心救了下来,说了句:“好吧。”那男人听了,像演戏似地欢呼了一声,又深深施礼道:“您同意了?太感谢您了,这我就放心了。”
然后他察言观色地说:“那么现在我就叫光子出来。我还要拜托您一句,光于今天晚上已经受到不小的惊吓了,请您千万别再说她什么了,行吗?”没办法只好答应他。于是他马上朝着里面的房间喊道:“光子,出来吧,夫人已经都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隔扇拉开了,是一寸一寸慢慢拉开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光子出来了。
我很想看看她是一副什么表情,我们的目光一接触,她慌忙低下头,躲到男人的后面,一声不吭地坐下。我注视着光子,想起了做这身和服和穿着和服一起照相时的情景,不由怒从心头起,恨不能上前去撕烂这件衣服。——如果那男人不在的话,我很可能会这么做。男人感觉到了这一点,不等我们开口,就对我说:
“我也要去换一下衣服,还要跟旅店结帐,请夫人现在就给您家里和光子家打个电话。”
我先给家里打了电话,问女佣:“刚才光子家来过电话没有?”
“来过了,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说两人去大饭了。”
“老爷睡了吗?”
“还没有。”
“你告诉老爷我马上就回家。”
然后又给光子家打电话。
“今晚我们去松竹看电影了,出来后觉得肚子饿,又去鹤屋吃饭。天晚了,我送光子回家。”
光子的母亲说:“是吗?我见她这么晚还没回来,刚刚给您家打了电话。”
看样子警察没有打电话来,太好了,得马上赶回去。10点到的旅店,磨蹭了半天,出来时已经11点了。我这才想起阿梅还在门口等着呢,就出来叫上她找了辆出租车往回赶。
我和光子坐在后面的座位上,阿梅和棉贯坐在副座上,四个人都默默无语。到了武库大桥时,男人开口说:“光子,还是换电车回去好吧?”
其实他是想多和光子呆一会儿。我真想说:“别人看见有男人和我们在一起可不好,差不多你就走吧。要不然我走。”可是阿梅附和他说:“是啊,是啊。”于是,棉贯对司机说,请送我们到皈急车站去。在桥边我们下了车,沿着黑黑的大境往前走。
“夫人,天这么黑,没有男人一起走哪行啊。”他拉着我的胳臂,说起前些日子,在这条路上光子遇见坏人的事。我们俩走在前面。光子和阿梅离我们五六步的距离。我隐约听见她们小声商量着什么。
到了车站后,男人回去了,我们三人谁也不说话。叫了辆人力车送光子回了家。
“哎呀,这么晚才回来。”光子的母亲迎了出来。“总是给您添麻烦,太过意不去了。”一再向我表示歉意。我担心话一说多会露馅,就赶紧告辞出来,又坐皈急到夙川。叫了出租车回到香护园。到家正好12点。
“您回来了。”女佣迎了出来。
“老爷睡了吗?”
“刚睡下。”
我舒了口气,他什么都不知道的睡下最好。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只见床头柜上放着一瓶白葡萄酒,丈夫蒙着被子,睡得正香。他不能喝酒,临睡前更是从来不喝的,准是非常担心我睡不着才喝的。我悄悄地躺到他身边,可是怎么也睡不着,越想越窝火,心里乱成一团。一定要报复她,我伸手拿起那半瓶葡萄酒,一口气喝干了。我从没喝过酒,加上太劳累了,很快就醉了。——不是那种很舒服的,晕晕乎乎的感觉,脑袋疼得快要裂开似的,胸口发闷,好像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痛苦地喘着气。我心里想“你们把我当傻瓜,等着瞧吧”,差点儿没把脑子里想的喊叫出来,我感觉自己的。已跳就像从大酒桶里往外倒酒那样咕嘟咕嘟地响着。猛然间我发现丈夫也和我一样胸口咕嘟咕嘟地响着,呼呼地喘着热乎乎的气息,两人的呼吸和心跳都同样的越来越强,就在二人的心脏都快要破裂的瞬间,丈夫突然伸出胳膊紧紧搂住了我,他那火热的嘴唇触到了我的耳朵:“你可回来了”。——我听了,不知为什么眼泪刷地涌了出来,“我好难过啊!”
我颤抖着一边哭一边贴紧着他,不停地喃喃说着:“我好难过……”,还使劲摇晃他的身体。“你怎么了?为什么难过?”丈夫极力温柔地问道。“你说说看,别哭呀,到底怎么了?”说着给我抹去眼泪,不停地安慰我。我更加悲伤了,啊,还是丈夫好,自己受到报应了,我决不再和那种人来往了,我要一生爱我的丈夫,——我感到无比的后悔。“我把今晚的事都告诉你,你可一定要原谅我呀。”我向丈夫—一讲述了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彻底换了个心情。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到厨房做早饭,给丈夫准备好西装,这些我一向是交给女佣做的,今天我亲自动手干起来了。
“你今天不去学校吗?”丈夫站在镜前一边系领带,一边问我。
“我不想去上学了。”我帮丈夫穿上西服后,一屁股坐在丈夫脱下来的一堆衣服上。
“这是为什么?”
“那种学校学不出什么东西来,……再说我也不想见到讨厌的人。”
“哦,是这样,那就不要去了。”
丈夫的眼里充满了感激。然后又用怜悯的口吻说:
“不过,不一定非得去这个学校,去研究所学画画儿怎么样?”
“我哪儿也不想去,到哪儿也学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