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在心底淌过。她偷偷探头看去,大河侧身卧在床铺上,窗外路灯在他脸上蒙上一层微微的晕光,仿佛提香的油画中美好、宁静的人儿一般。她久久睁着眼,舍不得这个令人安心而回味的时候。
生活带来美餐的同时,也会塞来美餐过后需要洗涤的碗筷。或者说,生活迎头打来一个浪头,才会随后带来闪亮的贝壳。千万种爱情都是美好的,不同只在于,人们愿意付出或者承受的东西不同而已。
第二天大河送千红到店里。刚刚跟他告别,千红又一次偷偷跷班。她得秘密去跟夫人和Mary讨论下一步的行动。千红有些不爽的是,这事非做得跟做贼似的。
与此同时,大河则在工作室里出神,他在构思一组新的作品,以补上纽约参展缺失的部分。他出神地望着窗外,天空是灰色的,天地间涌动着薄薄的雾霾,草坪半是灰青半是枯黄,依然长青的万年青也阴沉沉的。世界是如此的压抑,但是不知道为何,一想到那个笑容爽朗、豪气冲天的万千红,他顿时觉得一束柔光穿透阻碍照射到身上,令得双眼看见的世界变得明亮动人。
他立刻决定新的作品系列就以“要有光”为题。
《圣经》说:“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有人称之为神迹。我们与生俱来趋光性,也许是因为神的召唤。爱情,也许也是一种神迹。
一连好几天,大河深深地沉浸在作品之中。在他笔下,光与彩相映成辉,组成各种引人浮想联翩的抽象符号,画面用色明亮又柔和,给人以神圣又温柔的感觉。
千红每天忙里忙外的,偶尔得空就到工作室门口站着,斜斜靠在门框上,不言不语,欣赏着大河专注而忙碌的身影。
曾经她尝试给大河准备餐饭水果之类,可是她发现陷入作画状态的大河完全是一个封闭体,拒绝一切外来的介入。他可以不听不闻不吃饭不喝水,仿佛被油彩和帆布吸收了全部的心神与灵魂。千红知道,男人在这种时候是不可理喻的,也是不能被打断的。作为女人,这种时候只需要静静站在他身旁,细细欣赏他的迷人之处就好。
她从来没有打算介入大河与他的油画世界中,但是自从发觉她站在工作室门口后,大河就把画架转了一圈,开始对着她挥毫泼墨。
千红笑眯眯的想,他一定是把我当做模特画呢,于是一动也不敢动,只怕自己稍微晃一晃就影响到了画作的质量。亏她身体好,这么一站就是四个小时。待到大河终于停下画笔的时候,她的手臂脖子无一不僵直发酸。
“哎哟我的妈呀,你这画得够久!”
大河懵懵然才回神:“我画了很久吗?”
“现在已经半夜十二点了!”千红瞪瞪他,却并不生气,很是期待地转到画布前,她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如同《拯救》中那个战争女神似的英武女子,或者宜娇宜嗔、明眸善睐的青春女子。结果——只是一团虽然璀璨但莫名其妙的光线,中间有一个仿佛是人形的黑洞。光线似是从黑洞中出来,也似乎要被黑洞吸收。除此之外,画面之上还笼罩着一层难以描绘的波动感,朦胧、神秘。整幅画依稀是一个宇宙的缩影。博大深沉,让人仰望。但是想到这就是自己傻站了四个小时的代价,她顿时满脸黑线:“你这画的是我?”
大河乐呵呵地说:“是,这是你给我的灵感。”
“那我到底是这团线呢还是这团黑洞呢?”
大河柔情满肠,深情款款:“你是我的生命之光,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