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特区的交通不论何时都很少有畅通无阻的时候,即使是在星期天。清晨与傍晚是交通的高峰时期。这就像是一个冒险游戏,每个人都要轮流排队,并暗中希冀着等待的时间不要太久。
凯恩在各种天气、季节与情况下都遇到过塞车的麻烦。当她将车驶离拥挤的车海,向奥特菲德斯公司方向驶去时,她对自己心烦意乱的情绪感到纳闷。也许是保罗声音中惊慌失措的腔调对她产生了影响,每次她与他通话时,他不是打趣、开玩笑,就是抱怨,指责她将他的办公室搞得一团糟。但公平地说,他从来没有因为过一两件东西不在它们原来的位置而对她真正地发过火。
发火意味着他对什么东西有着强烈的感情,凯恩不相信保罗有能力更深刻地理解每个人和每件事,这个疑虑在她心中产生了很长时间,这正好可以阻止她将渴望了解他的情感向严肃的方面发展。然而在那天晚上,他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她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紧张。经过与保罗这些日子的打嘴仗,她可以说自己已经对他情绪的变化稍有了解了,这一次,她感觉到他对找不到的东西真的焦灼起来。他声音中的绝望深深地触动了她灵魂深处的一根心弦,他在她心中引起的共鸣她无法忽略。当他请求她时,她感觉到自己不顾一切地向着他靠近。她喜欢他需要她的想法。
上帝知道,被人需要对她而言不是一个革命性的概念,她理智地思索着。她的家庭成员依靠着她平静、现实的个性来使他们的生活稳定地继续。她喜欢给予的感觉,将一切奉献给她所爱的人。
保罗的电话在她心中激起的反应与这一切是不同的,她对自己说,满足顾客的需要是做生意的首要宗旨,只此而已,不会再有别的什么。
幸运的是凯恩找到了一处距离奥特菲德斯公司办公大厦最近的停车场,停车对这个城市而言就像是在岩石上找黄金一样困难。当她认为她已经物色好了一个车位时,一群蜂拥而至的汽车占据了那个宝贵的地方。
几分钟以后,她走进了大厦的走廊里,向着电梯方向走过去。刚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她的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了。
“贝特蕾小姐?”
凯恩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着身边这个穿着制服的保安人员。他就像是一棵高大坚固的橡树。他笔挺的制服与腰中的手枪并不让她感到惊慌,让她惊慌的是他的手指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臂,看起来轻而易举。
“是的,”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是凯恩-贝特蕾。”
“请跟我来。”他用严肃的语调说,一点儿也没有放松对她的控制。
他们没有向电梯方向走,那个大块头的保安拖着她向走廊另一侧的一扇门走过去。凯恩觉得自己就像是他手中一件等待寄出的包裹。
“等一下,”她挣扎着说,“你带我去哪里?”
“放心,贝特蕾小姐,我们并不走多远。”
“如果你能放开我的手臂,我才能放下心来。”
‘俄工作很忙,小姐,我不应该从我的桌子前离开。”
“于是你就拖着我跟你一起走。”
“看起来是这样的,我只是执行命令。”
“什么样的命令,艾尔?”她问,看到了别在他衬衫口袋上的塑料牌,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是谁给你下的命令?”
“当我们穿上这身制服时,我们就要服从这栋大楼里付我们薪水的人的命令。”艾尔伸出手,将他们面前的门推开,“福格先生请我在你去他办公室以前,陪你到贵宾室来。”
提到保罗的名字,她心中的焦虑平息了,她不再担心被人戴上手铐,推进小黑屋里。她微笑了一下,对自己异常丰富的想象力感觉到有趣。通常都是她家里人有想象的特权,而不是她。
凯思走进门里,踩着铺在地上的镶着金边儿的栗色长毛绒地毯,它一直向走廊尽头伸展过去。保安放松了握住她的手掌,走在她的身边。他们走过了几扇紧闭的房门,他没有向它们瞥一眼。
“我有些好奇,艾尔。”当两人之间的沉默变得令人压抑时,凯恩开口了。
“福格先生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是福格先生要等的人?当我走进大楼时,最少有三十个人站在走廊里,至少有一半是女人。”
他们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来,艾尔微笑着看着她。“福格先生让我拦住一位身材适中、梳着短发的小姐,她看起来就像是橱窗里的模特儿,有着一双美丽的咖啡色的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白色的真丝外套下面的那件织锦马甲与绿色裙子上,“他还说她属于那些穿得像个男人但看起来仍然是女人的那一类。”
凯恩的感觉徘徊在愤怒与得意之间,保罗那拐弯抹角、模棱两可的恭维让她哭笑不得。艾尔没有等她对他的话做出回答就推开了那扇门,她很感谢艾尔的知趣,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至少对艾尔。她跟在艾尔的后面,走进那间布置雅致的房间。房间的地上铺着酒红色、深绿色、金色与白色相间的彩色地毯,几张长毛绒沙发与高背椅靠在墙角,一张大理石桌面的办公桌上放着盛开的鲜花,一张安妮女王时代风格的桃花心木桌子上面摆着电话、传真机和一摄记事簿,看起来还没有人用过。
这间屋子显得非常空旷。
‘俄还以为我会被囚禁到最糟糕的地方呢。”她咕哝着说。
“想喝咖啡吗,贝特蕾小姐?或者汽水和果汁?”
“不,谢谢你,艾尔。”凯恩转头看着艾尔。“如果你绑架我的原因是为了赎金,那你恐怕就要非常失望了。我的父亲只能给你几罐蜂蜜和几本他写的书,这些是他最珍贵的物质财产。我的大哥属于坚定而沉默的那一类人,与人相比,他更喜欢同植物呆在一起。他可能送给你几棵从他的园子里采下来的蔬菜。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指望得到那些冷冰冰的钞票。我的二哥搞设计、建筑,他将各种木块组装在一起,很少有时间的概念。你抓错了人,艾尔,你不能从我身上得到赎金,你一星期赚的钱比我的家庭能给我付的赎金还要多。”
艾尔的嘴角感兴趣地弯起来。“我没有绑架你,贝特蕾小姐,我刚才对你说了,是福格先生请我将你带到这里来同他会面。”
“那么他在哪里?他打电话时说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然而他却不在这里等我。”
“我不知道,小姐,我最后一次看到福格先生时,他正躲在男土休息室里,为了避开他的妹妹。就在那时,他请我在你到来时拦住你,并将你带到这里来。”
“非常感谢你,艾尔。”保罗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来,他正在关另一侧的房门,“每一个男人都想让他的女性朋友认为他是一个从容不迫的男人。我没有躲避琳达丝,我只是想选择适当的时间面对她。”
凯恩看着保罗走到她面前。他穿着灰色的裤子与白色的衬衫,打着一条灰色花纹的领带,看起来修长挺拔而又懒散。即使保罗对与他妹妹的见面感到紧张,或者为保安对待她的方式感到内疚,他也一点儿没有将这两种感情表露出来。
他在她身边停下脚步,很自然地用左臂搂住了她的腰,这个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任何一个看到他这样亲密地欢迎她的场面的人都会以为他们的关系绝不仅仅是一般的相识。
看到艾尔的神情,凯恩就知道艾尔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误会了。
她不能责怪艾尔得出了那个错误的结论。在保罗的手臂环绕着她腰间的最初几秒钟里,她感觉到他的举止十分自然,这仿佛就是他们之间存在已久的默契。
然后,现实世界回到了她的脑海里。她不知道保罗玩的是什么花样,但是她也没有从他身边走开。
保罗将右手向保安伸过去。“谢谢,艾尔,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没什么。”那个男人一边与保罗握了一下手,一边说,“我很高兴能有些帮助。我也曾经年轻过,你知道。”
“我一分钟也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在你回到办公桌之前喝点饮料怎么样?”
“谢谢,福格先生,但是我最好赶快回去。”艾尔的态度忽然间戏剧般地变得害羞起来,他咬着他的下嘴唇,一丝红晕在他的面颊上浮现出来。凯恩以为会看到他随时行屈膝礼。
“不论什么事情,只要你需要,你就说一声,福格先生。”艾尔说,“爱迪娜和我永远也报答不完你对我们的帮助。没有你,杰不会进入伦敦的学校;如果你不为我们提供助学金和其他的费用,我们也根本读不起书。”
保罗挥了一下手,打断了这个男人的感谢词。“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你与一两个人见见面而已。你的儿子很有天赋,如果他不能将他的才能发挥出来,这是很大的遗憾。”
凯恩注意到——即使艾尔没有注意到——当他们谈话的时候,保罗小心翼翼地向她与艾尔几分钟以前走进来的那扇门移动过去。
“再次感谢你的帮助,艾尔,”保罗说着推开那扇门,“我想我可以对付这里的局面了。”
让凯恩惊讶的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保安向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离开了。
当门关上以后,凯恩转身看着保罗。“你做了一件好事。”
保罗对她语调中的责备微笑起来。“听你的语气似乎我应该感到内疚。我所做的事,不过是让艾尔陪着你走到这里来,而不是去我的办公室。这很严重吗?”
“我指的是你帮助他的儿子进入到伦敦的学校。”
“我不过打了几个电话,仅此而已。杰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他需要良好的学习环境,我正巧认识一些能帮助他的人。”
“你为什么做这些仁慈而慷慨的事?”她恼火地问,“现在我不得不重新调整对你的看法了。我一直喜欢将你看做是一个被宠坏的花花公子,从来都是以自己为中心。”
他的笑意加深了,他用手指轻触着她面颊上柔嫩的皮肤。“给我一分钟的时间,我会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或者说一些令人发指的话,这样你就会重新得到对我的坏印象。”
凯恩皱起了眉头,咬着嘴唇。“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身上令人喜爱的方面,你知道。”
“我知道,”他温柔地说,‘姐是有时候我们无法将局面完全控制在手中。”
“这并不让你烦恼,是不是?你喜欢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生,而不喜欢将它们向你需要的方向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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