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声音自右下手传来。
被太后邀请来宴会的,大多都是风华正茂的夫人小姐,不过也有例外。
出声的那位是一个有着诰命的老太君,丈夫在世时有不小的军功,也曾在万军中拼死救过先帝性命,得先帝赐爵国公,三代不降。
盛华月虽未见过那位老太君,也听说过她的一些事迹。
年轻时性子泼辣善妒,家里颇有些鸡飞狗跳,但还算和睦。自从老国公前几年故去,老太君就此沉寂,几乎不参加宴会,京中也再无传言。
但现在......
盛华月的双眼,看见不仅是身穿暗色锦衣的老太君,还有她身上浮现的,半透明的年轻女郎。
年轻女郎与老太君容貌并不相似,她的下半身与老太君重合,上半身却仿佛被排斥一般,游离在外,但本人却无知无觉。
老太君对她怒目而视,与年轻女郎的表情如出一辙。
盛华月的目光移到老太君身边的侍女身上。
侍女身上渐渐浮现出一道人影,与她有相同的容貌,也是半透明的,两张脸几乎重合在一起。
只是在她的头顶,有一条细细的黑线,另一端与老太君身上的年轻女郎相连。
盛华月移动目光,巡视一圈。
其它人身上陆续浮现的身影都有与身体一样的脸庞,没有游离在外的上半身,也没有那根黑线。
盛华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些半透明的身影隐去了。
她是太后说的有趣吗?
继而开口道,“我与她说话,与你无关。”
郑伯夫人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谁知那老太君借自己发难明月公主,导致自己竟陷入两难境地。瑟瑟发抖,不知是继续留下,还是赶快退回原位。
她恨自己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顺从明月公主的意思,退回去。丢脸是肯定丢脸了,好歹比选择好。现在不管如何选择,都将得罪一方。
可她一个伯府夫人,哪个都得罪不起!
思来想去,县官不如现管,皇宫大院的,明月公主的话肯定比老太君管用得多,这公主极高傲,不听从怕是立刻就有为难。而老太君再德高望重,手也伸不到这里,至少离宫之后才有麻烦。
现在不借此脱身,这辈子怕都脱不了身了。
此刻听见盛华月的声音,如听仙籁,连忙道:“多谢老夫人抬爱,但妾身的确冒犯公主殿下了,妾身这就退下。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说着,慌慌张张行了个礼,面红耳赤地羞愧退下。
老太君一看,这两个人都没把她放眼里,特别是这无礼的黄毛丫头,太过目中无人,比起她最近见过的那些晚辈,高傲无礼,丝毫不尊敬老人,气得就要拍桌而起。
未等更加生气的老太君说话,盛华月随手丢了个空酒樽。
“啪!”
酒樽青铜质地,落地后摇摆几下,但还是无法翻身。
宫殿里的伶人舞女停下了动作,不在继续表演,行礼后飞快离开。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盛华月试图忍了,但以她的暴脾气还是没忍住。
“你这只老鼠,居然骂我老鼠不如?还顺便骂母后?”
《相鼠》是古代流传下来的诗词中,骂人最直白,最粗鄙的一首。表面骂人不知礼仪,实则通常被用来讽刺当权者,其深恶痛觉之情,溢于言表。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盛华月缓缓站了起来,她表情冷淡,但眼中燃烧着怒火。
“谁给你的胆子?”
自五年前,皇帝突染恶疾,病重在床,太后垂帘听政后,虽然一直勤勉,但一直有文人谩骂她牝鸡司晨。
也就近两年好了一些。
“踏踏踏。”
宫殿门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队女子组成的队伍未带刀剑,直接进了大门。为首一人英姿飒爽,身穿黑为底色的布衣,头发高高束起,单膝跪下,抱拳道:“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带她们去偏殿审问。”盛华月朝老太君的方向扬了扬头。
“是!”那人立刻回答,利落起身。
“你、你们要干什么?我乃国公府呜呜呜”愤怒的苍老皮囊下,是惶恐不安的年轻灵魂。
那人拿起桌上的手帕,塞进她嘴里,又从怀里掏出一物,在她鼻子前晃了晃。其余几个人抓起挣扎动作越来越轻微的老太君风一样离开了宫殿。
盛华月没有坐下,看着下方诸位,安慰两句,带着惊鹤鸣鸩两女大步离开。
满堂寂静,夫人贵女尽数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