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从恩坐在桌前,双掌撑著因含著糖而鼓起的腮帮子,一对圆滚滚的大眼盯著对面的人看。\\WWw。QΒ5、CoМ\\对方的巧手拿著针线在布料间俐落穿梭,她看得很认真,两颗眼珠几乎要变斗鸡眼了。
「燕燕,在缝衣服?」
「刺绣。」燕燕眼也没抬,淡淡回答她,可以听得出口吻比她们初识时还要冷漠几分。
「燕燕的衣服?」好厉害喔,燕燕缝出好漂亮的图案,很像鹰儿呢!
「不,这是赶在入冬前缝制给堡主的披风。」
一提起穆鹰,燕燕冷淡的语气则多了几分温度与眷恋。
「披风黑色的……」秦从恩摇摇头。「粉红色比较好看!」
「穆大哥惯穿黑色衣衫,这颜色也确实最适合他。」骁勇、不羁、劲酷,没有人比穆鹰更称得起自负到吞噬一切、掳获她所有目光的黑。
「从恩也想缝。」秦家所营商肆包括织作坊,所以秦府里的人制衣不需要自个儿动手裁制刺绣,因此秦从恩从未碰过针黹,自然好奇得紧。
「你会刺绣?」
她诚实摇头,「燕燕可以教从恩吗?」外带一脸任谁也无法狠心拒绝的憨笑,不过对方没看见,视线依然专注在针黹上头。
「你想绣什么图案。」
「绣从恩!」她已经想到了呢!
燕燕微微纳闷,这才抬眼。「绣在哪儿?」
「穆鹰衣衫上,像是这里,这里……」秦从恩摸摸自己的袖口、衣带和燕燕手中的披风。「这里也可以!」
「我能教你,但他不会喜欢的。」燕燕直接了当道,没有拐弯抹角。
面对从恩,她的心情其实很复杂,明知穆鹰为了秦家小姐,宁可放弃多年的等候、宁可让别的女人代嫁而保全秦家小姐的声誉,这还不足以说明秦家小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吗?为此,她几乎同情起这个代嫁的痴儿……
但,只是几乎。
直到她亲眼看见穆鹰眼中流露出对从恩的温柔、亲耳听见旁人诉说他们夫妻和睦相处的种种,连一个代嫁的痴儿都能获得他的怜惜,她能不感到苦涩与嫉妒吗?
她的双亲在十多年前骤逝,当时她年仅六岁,大哥便带著她投靠穆鹰成为他的手下。一直以来,穆鹰从一无所有到奠定如今的地位,她都在一旁静静守候著;对他,也从起初的敬畏沦为无可自拔的倾慕,最后,依然只能在一旁默默看著……
是的,对穆鹰的爱恋,让她尝到了刻骨铭心的苦涩与嫉妒。
「穆鹰不喜欢……」秦从恩有些失望,小脑袋努力思索该绣什么好,穆鹰才会喜欢。
写在圆脸上的单纯心思让燕燕轻易看穿,她漠然道:「你不必浪费心力了,你根本不清楚他喜欢穿什么、不吃什么、几时练武、几时看书,你不了解他。」
「燕燕都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惯穿深色衣物,不爱甜食,总会在晨曦下锻链武艺,在夜阑人静时读书。」
丝毫不察燕燕语气中的依恋与占有意味,秦从恩听了不禁瞪大填满崇拜的晶亮圆眸。「燕燕知道好多哩!」
「从恩,你懂情爱吗?』见秦从恩换上困惑的表情,燕燕只觉得问得认真的自己,十分可笑。
一个痴儿能懂什么是情、什么叫爱吗?她居然向她问起这个!
「罢了。你想绣什么就先画在这块白帛上吧,我若得闲便教你刺绣。」燕燕独自咽下再次惹动的情愁滋味,起身收拾针线布帛。
「好!」秦从恩漾开雀跃笑脸,用力点头,目送纤细背影离开主房之后,便找来墨笔埋头在白帛上画画儿。
顷时,房外传来吆喝声,她才从画作中抬起脸蛋,跑到窗边一探究竟。
「这盆摆那,那盆摆这!不对不对,那盆是黄耆,你搬错了啦!另一盆,另一盆才是白芍药!」庭院里,一手插腰的阿清,正在指使漠鹰堡的左右二使。秦从恩
发现了某道黑色身影,嘴儿一咧,跑出门去凑热闹。
「穆鹰!」撩高衣袖的男人回头,四目相交,她楞了楞。「……不是穆鹰。」
瞥见她眼底的若有所失,燕-云嘴角浮上讥讽。
「很抱歉,我没那福分成为你心里想的人。」幸好没有,他才不屑跟一个笨蛋有关联!
「你们在做什么?」她见他臂间扛了个半个人高、重量看起来不轻的大盆栽。
「弄一个药园。」燕-云懒懒地随口打发,迳自将药草搬到该放的地方,秦从恩跟在他屁股后头,继续发问。
「为什么?」
「去问别人,我没心情解释。」他放下沉甸甸的土盆,转身踅回原处再搬。
「为什么,没心情?」
「还不是因为你!」他猛地回过身,跟屁虫差点迎面撞上如山高的身躯。
「因为从恩?从恩让燕-云没心情?」她困惑地指指自己。
「差不多了。」要不是得让这个楞头楞脑的小白痴,伪装秦喜韵伪装得煞有其事些,他也不会被抓来听从女人的吆喝!
燕-云不耐地甩眼转身,迈开长腿,不想再浪费唇舌。
「穆鹰呢?」秦从恩大眼四下张望,跟在他身旁问。
「有批商队即将出发至西域,堡主亲自去视察启程前的准备工作。」
漠鹰堡如日中天的声誉与训练精良的部众,虽已让穆鹰无须亲自担任运输领队的工作,但此类行前视察,穆鹰一向不假他人之手,足见其行事严谨之风,而对每一名部众的看重,更是令部众们心悦诚服的原因。
「穆鹰很忙?」她白天几乎都看不到他。
「堡主肩负漠鹰堡的存亡兴衰,怎么可能不忙。」
「忙什么?」
「商事交涉、牧场营运、管理庞大的产业……哎呀,跟你说你也不会懂,反正就是很忙啦!」连身为左右使的他和雍偃,也时常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落得个空闲想啃粒瓜子,还被抓来做苦工,啐!
秦从恩似懂非懂,歪著脑袋。
「没有人帮穆鹰的忙?」这样穆鹰好辛苦喔,她不喜欢。
「有啊,我和雍偃就是他的左右手。不过漠鹰堡终归是堡主的,堡主要想真正清闲,大概就只有等继承人成年、有能力接管一切的时候吧。』
「继承人是谁?几岁了?什么时候长大?」
「你又还没生,哪来的继承人!』燕-云无可救药地睇了眼状况外的人儿。
「从恩还没生?」
老天!「你不会连自己将来是漠鹰堡少堡主的娘,这点自觉都没有吧?堡主和你所生的孩子就是继承人,你不懂?」涌上那张圆脸的诧悟让他彻底叹气摇头。
就说嘛,小白痴根本不适任堡主夫人的位置!
而他,居然不知不觉和这只蠢蛋孵化的跟屁虫闲扯起来,无聊!
「燕-云!不要偷懒,那边还有一盆白芍!」阿清娇而不媚的叱喝从他背后不远处轰来,轰得他心烦气躁,满心不痛快地炮轰回去。
「你断手断脚吗?要搬不会自己去搬呀!」哼,就只会站在屋廊上纳凉,要说有贡献,也只有贡献口水!
阿清眯起杏眸。「燕小子,你说啥本夫人没听清楚,麻烦说大、声、点。」
「夫人。」剑拔弩张之际,雍偃来到伙伴身旁,先朝一旁的秦从恩微笑颔首,才温吞地拍拍伙伴肩膀。「基于共事者的情谊,我给你忠告。你应该清楚阿清有仇必报的性子。」雍偃嘴里说著忠告,眼里却含著宠溺的笑意朝妻子望去。
燕-云瞪了眼轻轻松松捧著一盆土豆般大小的仙人掌的雍偃,忍不住翻翻白眼。
「你为什么净搬些芝麻绿豆大的东西?」重的都留给他,不公平!
「我不会武,没有燕大侠你那孔武有力的体格。」雍偃文弱似地耸耸肩。
漠鹰堡左使擅武、右使能文,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消息。
燕-云心不甘情不愿朝阿清扬声道:「没事,我只是提醒嫂夫人站好,别因指挥得太辛苦而失足跌倒。」语落,他咬牙往庭院另一头走去,愤愤嘀咕。
夫妻俩同出一气!还有,阿清那娘们年纪明明比他小,若不是因为他敬雍偃为兄,她凭哪根葱叫他燕小子!
「燕-云在说什么,好小声喔,是不是坏话?」跟屁虫还在。
「不关你的事。」
「喔。」秦从恩憨笑以对,既然不关她的事,那她就不过问了。
「笨蛋!」燕-云低啐。
闻言,秦从恩垂下清眸,扁扁小嘴。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可是别人总爱提醒她,这个连她自己也无能为力的事实……
圆脸上的落寞,引来燕-云胸口无端的剌麻,不至于痛,也不至于痒,就是有些怪怪的,连带地升起某种刚好叫做「愧疚」的感觉。
就算是笨蛋,也不会喜欢听到别人骂他是笨蛋吧?
「我……并非有心出言骂你。」该死,这个对女人低声下气的口吻,是他燕-云的声音吗?
秦从恩虽然不懂人嘴里说的话,怎能与心里想的不一样,不过仍是不甚介意地摇摇头,笑了笑。「燕-云没说错,不打紧。少主说过,人是很健忘的动物,老是忘了提醒过从恩不聪明,所以只好再提醒一次。从恩可以帮忙吗?从恩以前也常常帮小姐整理药园喔!」她弯身试图抬起一个盆栽。
「别动,那盆太重了,你搬这个。」他将一盆矮小的艾草苗株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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