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都不回答时,她忿忿地放开手,“谁都无权替我决定什么,我表哥不能,你也不能!”
“小姐不怕日后会成盲人?”他望着她那日后恐将深陷在黑暗迷宫找不到出路的身影。
“那也是日后的事!”今天的日子都过不完了,谁有空夫想明天以后韵事?
“但它总会来临,无论小姐再如何逃避。”海角心如止水地淡淡对已气炸的她说明,“就连天孙凤凰也说了,药王的医术相当高明。”
她恼怒地瞥向他,“那又怎么样?”
“小姐不妨一试。”与其他请不动,或是请得动却又没把握的人相比,药王这个机会大多了。
“下一句呢?”她气抖地握着拳,直接代他说出他没说出口的说词,“药王贵为黄泉国宰相,小姐也不妨嫁给他是不是?”是那夜她醉得不够,没把话向他说清楚,还是他的反应都是假的?或者表哥根本是说采哄她开心的?不然海角应该明白她的心上人是谁,而他也根本就不会考虑药王的提议。
海角并投有回答她,因他看得出药王并不是真心要娶她为妻,那只是种试探,试探他的底限在哪,并要他用她那只眼所剩不多的时间,作出他的决定。
得不到他半点反应,霓裳一掌重拍着桌面兀自发泄,“一只眼看不见是会造成他人的不便吗?这些年来我曾因此而麻烦过城里的人吗?”
海角拉起她那只拍红了掌心的手,以指轻轻为她推揉。
她没有造成他人的不便,也没麻烦过任何人,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她已一眼快瞎!每个人都只知道她给人看的一面,却没人知道她不给人知道的另一面。但他知道,更明白她为了不让他人因她而困扰或是同情,这些年来她是多么的努力,所以他才更心疼。
“小姐的眼是我伤的。”
这些年来,他总是无时无刻不在责备自己,也总在担心着,她是否真会如当年大夫所说的会瞎,这种被恐惧紧紧抓住不放的感觉她不会懂的,而他更怕她在瞎了后,她将会失去笑容,她那高傲的自蓉,定会让她将自己开在黑暗的世界里不再接触任何人,他怕她的天地将会因此变色,而他,则永无法挽回当年的错。
她忍不住要问:“我曾怨过你吗?”
“小姐没有。”他遗憾地摇首,“但我怨,我怨我自己。我倒情愿
小姐因此而怨我恨我,这样的话,我或许会好受些。”
若她怨他的话,或许他就能正大光明的用一生来还她了,可她没有,因此他只能小心翼翼拿捏着主仆之间的界线,再提供他所能给予的,可是她太善良,从不责怪他,因此在她身边,他欠了个借口,一个可以自私自利永远留住她的借口。
“就像药王所说,小姐再不治,日后另一只眼也会慢慢变瞎。”他迎上她的眼眸,强迫自己必须逼她一块面对现实。
“瞎了倒好。”她不以为意地笑了,“我若瞎了,就不必被嫁出去了,看到时谁还敢娶我?”
“小姐……”他叹了口气,才想放开她的手,不料她却一把将它拉回,并将它握得更紧。
霓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况且,我若瞎了,你就不会离开我。”
此刻在灵魂深处震荡着的,是她眼中的固执与情意,海角像是着了魔的双眼,在遭她缠住之后,就无法脱身走开。
“你可以说我卑鄙,也可以说我这种作法很小人,但若能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的话,我愿用一双眼做代价。”怕他将会把她让出去的霓裳,索性捡在今日把话坦白与他摊开了明说。“我不求你能抛开那食古不化的主奴成见,也不求你能明白我的心情,我只希望你别推开我,不要让我离开你,只要能让你留在我身边,我愿用任何东西来交换。”
手心遭她握得那么紧,仿佛心房也同样遭她握紧了般,心房隐隐颤抖的海角,看着她诚挚的眼眸,瞧见了在那里头与他同样藏而不发的感情,正绵绵密密地朝他的天地洒了下来,在这之中,在这片刻,他不想逃出生天,只想就此沉溺。
可她说,只要能让他留在她身边,她愿用任何东西来交换?
难道她不知道,为了她,为了她的眼,他也愿用任何东西来交换?哪怕是这一生,或是这个已遭她困住的灵魂。
海角缓缓拉开她紧握的手,“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小姐变瞎。”
倘若为了他的自私,他当然不愿她嫁给药王,若他真依了她的话、也顺应着自己的心意得到她,或许他俩将会存一段美好短暂的幸福,而在那过后;她将付出双眼作为代价,一辈子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他不要她变瞎,也不要再看她多痛苦一分。
但若是失去她,那么她的双眼将会好好的,她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而他再也不必见她因看不见而打翻东西后,脸上所浮现的那份落寞模样。
他愿不愿舍?
他情愿她有个看得见的未来。
就算,日后他还是只能走在她的身后,不能牵着她的手……
“这是你的真心话?”看着被他推拒的掌心,霓裳不愿相信地问。
那夜喝醉了倚在他怀中的霓裳,她的真心,她的无限美丽,至今都还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若是说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祈求一个奇迹的话,那么,那夜奇迹曾在他俩之间降临,那倾其一生所释放的热情,或许将会从此成了他心中永志的回忆,可在那夜她必须相信,有个人,有一颗心,对她再真不过。
“只要小姐好,我再无怨,也不敢多求。”他垂下眼眸不去看她的心痛,并朝后退了一步拉开他俩间的距离。
她茫然地开口,“出去。”
海角抬首看着她,但她却偏过头,不让他看此刻的模样,因此他只能握紧带着她体温的掌心,带着最后一丝的依恋走出她的房门。
她的泪,是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落下的,就在他跨出第一步时。
躲在门外偷听的天涯,看着海角远去的背影,直摇首地转身走进霓裳的房里,井在见了霓裳的泪眼时大大叹了口气。
他一掌将她按在胸前,“为什么哪个不挑,偏偏挑那颗闷骚的闷葫芦呢?”
原本不肯在他人面前示弱的霓裳,在他体温的包围下,陆陆续续被勾曳出更多总是压抑着而没流的眼泪,她不甘心地揪紧了他,埋在他怀里的哭声,因哽咽而显得破破碎碎。
天涯不语地抚着她的发,打小到大,他唯一见过霓裳掉泪,是在姨娘死的时候,在那之后,和他一样好强的霓裳,无论发生何事,总不轻易掉泪。低首看着这个跟他亲妹妹没两样的霓裳,天涯沉沉吐了口气。
万般责任皆可抛,国事天下事也都可置之不理,不过家务事这就得好好插手管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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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的灯焰,像着艳裙的舞娘,在风中摆荡着身躯翩翩起舞,独坐在房中的海角凝望着它,仿佛看到了总是喜欢穿着彩衣,跃上枝头迎风而笑的霓裳。
小时候,听朝露夫人说,霓裳是生在清晨的,那时初醒的天际很美,就像是上天披了件多彩的羽衣,在蹬艳的朝阳射向那一朵朵飘流在天际上的云儿时,就像一件件上天的霓裳高挂在天顶上,所以她就叫霓裳。
她同时也是他心中的一件上天的彩衣。
他记不起对她付出的关怀与爱,是在何时混淆的,或许是在她十三岁之后,她愈变愈美的那个时候,也或许就在她七岁那年,紧紧抱住了他的颈项,让他在大雪夜里背去找大夫的时候。在他的生命里,霓裳出现的时间己占了他人生的一大半,而她也占据了他的整个生命,一直以来,他就是将他的上天彩衣给悬在心中的,他从无意要放,也难以割舍。
因为要放开她,等于是要他放开全部的自己。
而在今夜真这么做了后,除了那份痛不欲生,却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痛外,现下的他,脑际空洞一片,仿佛心底最重要的一部分已遭人连根拔起,而他将再也不会完整。
一柄飞箭划过空气的啸音,令失神的他瞬时清醒过来,他偏身一闪,看着那柄自窗外射来的箭,而后他走至窗边,看着站在下头朝他招手的天涯。
“我家表妹是哪点不合你的意?”在跳下楼的海角走至他面前时,不喜欢罗嗦拐弯的天涯,开门见山地就问。
“药王能治小姐的眼。”
天涯一脸的不屑,“就算能治我也不会把霓裳许配给他。”谁要把自家妹子嫁到那么远,还只能住在地底下的鬼国家?就算对方是个宰相也不行。
“那么就请城主去说服药王为小姐医治。”海角也很希望他能亲自出马去说服那个有点古怪的药王,请药王另开条件。
“行。”他爽快地扬起下巴,“但我也讲条件。”
海角不悦地皱着眉,“什么条件?”
“你。”天涯直指着他的眉心,“娶我表妹为妻。”
海角怔了怔,登时面色一换,匆匆撇过脸。
“小姐是主我是奴。”
“又来了……”天涯大叹受不了地用力拍着额,接着火气大地对他握紧了拳,“你可不可以别老把自己当成奴看?”他是天生就爱自虐,还是当奴当上瘾了?
“我的身分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海角冷冷地陈述着事实,“此事就算城主同意。天宫的长老们也不会同意,毕竟,我的确是个海道出身的奴。”霓裳算来也是天宫的王家人,而他除开是个奴外,他还来自于与天宫不和的诲道,在海道喜,他的先祖更是个祸延世代子孙永不得翻身的罪奴。
“说得真好听。”天涯翻了个白眼,把他的推托之词全当没听见。“其实说来说去,追根究低,还不就是你那自卑的心结在作祟?”
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海角,不想把心事挖出来摊在他面前,也不想与身分相差一大截的人讨论这事,于是他转过身,才想回房图个清静时,立即移步至他面前的天涯以一掌拦下他。
“什么云泥之别啦、天涯海角之距啦,或是什么做人要知命认命等等等……”不屈不挠的天涯开始向他洗脑;“那些玩意你听过就算了嘛,何必事事都往心里去?”
他冷峻地板起了脸,“城主不是我。”
天涯冷哼一声,“我当然不是你,你以为苦的就只你一个吗?”
“城主有苦?”他不是高高在上,责任推左推右,推到谁的身上都可以,只图自己自私和快乐就行吗?
“当然有!像我,明明就不是块当城主的料,可却硬被推上去当城主,当我看到霓裳将城务发落得井井有条,远比我这个正牌的城主还更能胜任城主这一职时,你觉得我有什么感想?我是个男人,我也会自卑啊!”天涯愈说愈像在诉苦,更像在和他互比苦水谁较多。“出身是奴就了不起,就可以自卑得比较理直气壮是不是?你去试试当个城主却被人批评到一无是处,连个女人都还不如,我看你会不会比我还自卑!”
海角不吃他这套,“城主与我是两回事。”立场不同、出发点不同、身分更不同,怎能一概而论?
“什么两回事?还不都是同样的—回事!”天涯不客气地浇了他一盆冷水,“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藏有些不欲人知的自卑,你有,我也有,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可一旦自卑成为了生命中的一部分,那就成了过度妄自菲薄,这不但会伤害你自己,也会让关心你的人束手无策。”
海角瞥他一眼,很难否认,这个从不负责的流浪汉,某些话的确是说中了他的心中事。”
“总结一句。”说到口干舌燥的天涯朝他抬起一指,“身分或许是不能改变的,但心是可以变的,何必太过看轻自己而因此错过最重要的人?”
他有错过吗?
海角抬首看着远处霓裳房里未熄的***,他只是在愿舍与不舍间,选择了对霓裳较有利的一点而已,虽然那对霓裳来说,并不是她所要的。
“臭小子,你就不能应我一声吗?”总觉得自己像在自言自语的天涯,在他又摆出个沉默样时,忍不住出手推了他一把。
“告辞。”他撇开天涯的手,不想继续搭理他。
就在他转身欲走时,一记硬拳登时揍歪了他的脸庞,他自口中吐出一丝血水,目光不善地盯着突然动手的天涯。
“这一拳是替霓裳打的。”天涯皮笑肉不笑地扬着拳头对他解释。
海角倏地将寒眸一眯,在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时,飞快地欺身上前,出手如闪电地连轰他三拳。
“这三拳是替小姐打的。”打完人后,海角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冷酷的脸庞上丝毫无半点悔意。
“咳咳……”差点被揍趴在地的天涯,捧着腹部不住地咳嗽,“为什么……是三拳?”他也才揍了一拳而已,就算是有来有住,这家伙会不会多算了两拳?
“这些年来,城主不该将身为城主的责任都推至小姐身上。”老早就想找他算帐的海角,开始与他算起这些年来,一直累积在他腹里令他郁闷的东西。
好吧,他知道他是不负责任了点,也害霓裳太累了些,所以这拳他认。
“另两拳呢?”天涯扬扬指请他继续。
海角接着数落,“城主不该不择人选、不顾小姐意愿逼小姐成亲。”
这题……直接跳过!因为希望霓裳成亲本来就没有错!她都已二十了哪,再摆下去,是想让她当个老姑娘吗?
“第三拳呢?”天涯晾着白眼,等着看他还有什么借口。
“城主时常令小姐生恼动怒。”
听到这点,这口气天涯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他险些气昏,“连我惹她生气也要打?”这是他们表兄妹间的个性问题好吗?
“对。”心思全部绕着霓裳转的海角,在他眼里,错的永远是天涯。
觉得这三拳挨得实在很闷的天涯,转了转眼眸,坏心眼地走至他的面前问,“你不问问,我为何要揍你那一拳?”
“城主请说。”
他愉快地当着海角的面劈下一记响雷,“你害她哭了。”
被响雷劈得结结实实的海角,登时错愕地愣住,逮着机会的天涯,立即还以颜色地也赏他三拳。
“你害她不只掉了三滴眼泪。”出完气一身爽快的天涯,一点也不同情地看着被打了还呆呆的他,“只给你三拳,算是便宜你了。”
“小姐……哭了?”脑海里什么都没法想的海角,愣愣地重复。
“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天涯甩甩手,“你也知道她从不哭的,现下,你明白你的罪过有多大……喂喂,我话还没说完啁,你急着上哪去?”
一骨碌冲去找霓裳的海角,直接跳上城楼,也不管已是静夜,快步地在廊上奔跑着,当他伸手推开霓裳的房门时,空荡荡的房里,已是人去楼空。(全本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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