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岭高原,山连着山,坡连着坡。\Www、Qb5、COМ/绵延起伏的险峰峻岭间,是马帮们用脚一步步踏出了一条贯通各地的生命道路,成为大西南地区的联系纽带。
以后几天,他们不断深入高山峡谷,小珚渐渐熟悉了马帮队的节奏。每天天一亮,先从山上找回放了一夜的骡马,再给它们喂点马料,然后上驮子上路。
中午『开梢』吃得很简单,通常是一点山泉水,几个果子,一块糍粑。等天色渐暗时,马帮要尽力赶到预计的『窝子』开亮。开亮时,按照分工合作的原则,找柴的找柴,煮饭的煮饭,搭帐篷的搭帐篷,洗碗的洗碗,一般会在天黑前生起火、埋好锣锅煮好饭;还要卸完驮子,搭好帐篷。晚饭吃得比较好,有米饭和腊肉,外带沿途打摘的野菜野味,而吃过肉后,小珚的茶汤是大家的最爱。
有了第一天痛苦的经历后,谢志宁没有让小珚一整天都骑在马背上,而是坐一段,就让她下来走一段,这样走走骑骑,让她既感到新鲜,也不会腿痛。
就这样走了十多天后,山道越来越狭窄,山势越来越陡峭,他们的速度也逐渐变慢,一天最多只能走三十里。
这天,大锅头告诉大家,今晚将在上河头『开亮』。小珚惊讶地发现几天来一直很沉默的马大哥们个个都来了精神,一路上喊马声、说笑声始终不断,骡马颈项间的铜铃铛也响得比往日动听,就连平日最不喜欢说话的大个儿峰子也一直扯着嗓门唱山歌。
可惜他除了嗓门大,中气充足外,五音不全,吐词不清,没人听得懂他到底在唱什么。
坐在马背上的小珚听了半天后,对谢志宁说『志宁,你听那歌,虽听不懂,但曲调倒是挺有韵味的。』
『那是赶马调,是赶马人为自己解闷儿唱的歌。』他告诉她。
『你会唱吗?』
『会一点。』
她立刻双目放光。『那你唱给我听听好吗?』
『你真要听?』他脸上露出少有的红晕,这坚定了她的邀请。
『是的,请你唱上一段吧。』
『好吧,等你长一身鸡皮疙瘩时,可不许怨我喔。』
『不会的,快唱吧。』
谢志宁清清嗓子,放开歌喉唱了起来,
夜晚我在松坡坡上歇脚,
叮咚的马铃声响遍山坳。
我唱着思乡歌儿喂着马料,
他的歌喉十分美妙,而且字正腔圆,那悠扬的歌声在陡峭的山峰夕阳和白云蓝天间回荡不绝。
大个儿在队列尾端更加卖力地唱着,仿佛和音般配合着他的歌声
搭好开亮的帐篷,
天空已是星光闪耀。
燃起热烈的篝火,
围着火塘唱着赶马调。
远处的山林里,
咕咕鸟在不停地鸣叫,
应和着头骡的白铜马铃,
咕咚咕咚响个通宵。
不仅小珚被他的歌声打动,就是唱了半天的大个子也不知在何时停住了歌声。所有人都被他悠扬婉转的歌声吸引,跟着他熟悉的调子轻声唱了起来。
当他唱完后,小珚激动地称赞道『志宁,你唱得真好,我喜欢!』
他抬起头,阳光跳进了他的眼窝。『有奖励吗?』
『有。』他的笑容令她陶醉。
『是什么?』他扬起的嘴角让她很想跳下马,扑进他怀里。
『你让我下来,我会亲你一百下。』
他慢了脚步,与她并行,将手放在她膝盖上轻轻捏了一下,给了她一个惊心动魄的微笑。『记住,你欠我一百个吻,今天之内要偿还喔。』
『我不会忘记。』她低声说『可是如果你再这样看着我,在马上我可能会坐不住,而坠落山谷,那样谁来偿付呢?』
『不许胡说!』他笑容尽失,突然压住她的腿,仿佛她真的会摔下来似地。
『别担心,我是逗你呢。』
『以后这样不吉利的话不许再说!』他毫不迁就的警告她。
见他真的急了,她赶紧安抚他『好好,我保证不再乱说。』看来马帮的禁忌习俗也传染给了他,他居然相信那样的说法。
太阳偏西时,他们到了上河头。
那是一个高山峡谷中的大坪坝,青山环绕,绿水长流,一片片稻田在晚风中翻滚着绿色波浪,一道道炊烟在屋宇间袅绕直入云天。在夕阳余晖中,这片峡谷看起来就是人间仙境,也是这些在深山古道上走累了的赶马人最渴望的地方。
当马帮队缓缓走下山,进入村子时,有好多村民跑到村口迎接,其中最多的是输高髻、穿窄裙的女人和未成年的孩子。
当他们在村头的磨坊前停下后,小珚在谢志宁的帮助下滑下马背。
『先别急着走路,活动活动双腿。』他提醒着她,自己则开始下驮,解笼头。
四周都是呼唤和说笑声,可惜高大的骡马挡住她的视线,小珚看不见,只好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却看到一个很像二锅头的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走过眼前,又看到大个儿峰子肩上扛着一个笑得很大声的女人消失在骡马中。
『喔,他们在干什么啊?』她奇怪地问。
身后没有回答,她转过身,发现谢志宁并没在那儿,驮子和笼头也不见了。
他一定是去放东西了。她心里想,于是轻轻捶打着双腿,等待着他。
可是当围绕在她身边的骡马,包括栗儿忽然跑开,奔向上河头水草丰美的牧场时,她震惊地发现,眼前的空地上除了几个老年人和孩子外,根本没有苗大哥和他的马脚子们的身影。
怪事,人呢?
她走向磨坊去找谢志宁,可里面只有黑压压的驮子,却没有认识的人。
她退出来,东张西望,正不知该如何询问时,一个老妇人过来告诉她,男人们却下驮子后都去见女人了,要过一会儿才会出来,让她随她去公房等候。
找女人?
那么志宁呢?他也去找女人了吗?!
『你是谁?我不要跟你去,我要找志宁。』她拒绝跟老妇离开。
『我是阿十娘,苗大锅头是我女婿,你随我来,可以找到他。』
苗大哥的岳母?
小珚大吃一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苗大哥和马帮其他大哥都是永昌人,他们的妻儿也在永昌,可这里却跑出苗大哥的『岳母』,难道他是从上河头娶回的妻?随即她又想起道城的阿凤,不由猜测阿十娘的女儿也许是苗大哥的另一个『相好』。不过,不管怎么说,阿十娘都是苗大哥的家人,她当然不能无礼,再加上这个老妪很难缠,小珚无法拒绝,只好跟随她往村里走。
可是刚走了几步,她忽然站住,双眼冒火地盯着右边一条小巷,那里谢志宁正与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手拉着手站在树下,那女子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了。
虽然隔得远,但她看得清楚,那就是谢志宁。
坏小子,竟然敢学马大哥到处留情!
她怒火中烧地正想喊他,却见那个绿衣女人拉着他消失在巷道里。
『谢志宁!』她用力大喊,可是这里是磨坊,她的声音与水车的巨响相比,无疑是蚊吟。她拔腿就往那里跑,发誓要找到他,一定要弄明白他到底跟那个女人在干什么!
跑到刚才他们站立的大树下,她傻了。这里是个四通八达的岔路口,一排排房屋之间,东西向是石板路,南北向是河流。站在河流与石板路的交叉点,看着那一道道紧紧挨着的院门,她根本无法确定该往哪里去找他。
好多人从两边的房屋里伸出头来看着她,她成力人们窃窃私议的对象,而在那一刹那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
一种椎心的痛撕裂了她的心肺。
去他的!谁稀罕那样的男人!她决绝地想。
极度的失望和愤怒中,她转身往外走去。
她要离开他,离开所有的男人,她早该知道男人不可信。可是,在离开前,她要给他一点教训,让他永远记得,如此对待她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首先,她得先找到栗儿,没有马,她寸步难行。
经过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已经克服了最初对马的畏俱心理,现在她不仅很喜欢那匹颇通人性的马,也知道该如何驾驭它,只要有它,她相信自己能走到步日镇去,实在不行,她就重新找个向导……
向导?她要去哪里找信得过的向导呢?看着幕色苍茫的四周,她的心发紧。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依赖着谢忘宁,要想独自去做事时,才发现四面楚歌。
女人,永远不要依赖男人!
骤然而至的绝望感击溃了她努力维护的自尊,眼泪汹涌而下,但她用力地吞咽着,绝不让自己因为这点『小事』而崩溃。
留下,意味着屈辱;离开,她没有去处。
可是两者相较,前者更让人难以忍受,于是,她坚定地擦去眼泪,往水草最好的牧场走去。
马帮大多数的骡马都在那里,可是她找不到栗儿。
太阳渐渐落山了,橙色的天空让人心情更加沉重,她一边喊一边跑,希望在天黑前找到它。
『栗儿!』终于,在暮色中她看到一匹栗色马,就在前面不远处,于是她用力地跑,用力地喊,可是跑到了面前才发现认错了,那只是一匹栗色毛驴。
『栗儿,难道你也不想要我吗?』跑得气喘吁吁的她沮丧地跪坐在草地上,终于大哭起来。
她不记得最后一次伤心痛哭是什么时候,好多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就没有眼泪了,可是今天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有这么多泪水。
痛彻心扉的痛哭后,心灰意冷、精疲力尽的她趴在草丛中睡着了,浑然不觉在她入睡后不久,忠心的马儿来到她身边,用它栗色的大头轻轻拱着她的背。
她在做梦,可那梦境并不美好,那里是一团有着黑暗和恐惧的迷雾,她孤独地陷在迷茫中,无力挣脱它的纠缠,直到一声熟悉的马鸣将她唤醒。
她张开眼,迷雾消失,她看到一弯新月悬挂在天边,繁星在夏夜的空中对她眨动着眼睛。
尚未完全清醒,耳边再次传来嘶鸣,随即,纷乱的脚步声后,她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熟悉的眼睛。
『小珚!』一双温暖的手抱住她,却也让她彻底清醒。
『滚开!』她猛地挥掌,打在他脸上,随即退离他身边。
谢志宁摸摸面颊,不敢相信她真的打了他,还是实实在在的一掌。
『大哥,她那么凶,你干嘛还那么喜欢她?』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小珚抬头一看,那个穿绿衣服的女人正从另外一边跑过来,并大胆地靠在谢志宁身上,这让她更加怒火中烧。
『奸夫滢妇!』她忽然从腰里摸出『无影刀』,在怒骂声中向她投去。
『小心!』谢志宁看到她摸腰包,就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将身边的女人推开。
绿衣女人尖叫着倒在草地上,幸运躲过这也许是致命的一刀,但她高盘在头顶的发髻未能幸免,在锐利的刀锋下散了。
『天哪,你这个女人真是强悍!』绿衣女人披头散发,脸都吓白了。
坐在草地上的谢志宁同样被吓坏了,一时竟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小珚在刀一脱手后,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忽视他们的反应,跑过去捡起地上的刀,插回腰包后对谢志宁说『算我以前瞎了眼,你这种风流大少不合我的味,从今往后,你我各走各的道。』
『你对我的了解相信任就只有这么多吗?』谢志宁高深莫测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那里仍残留着明显的泪痕,可是却惊人的美丽。
『信任你?』她冷笑。『我不如去信任一条蛇!』
他的目光一寒,但仍神态不变地问『那我们对彼此的承诺呢?』
想起不久前的甜言蜜语,她的心再次被撕裂。她努力维持着自尊,保持冷漠地说『我说过的话都已随风飘散,你说过的话……我当那是放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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