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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嘛!我看少爷八成是招了瘟神,咱们就替皇甫家添个人,藉着喜事来去去霉气。」
「冲喜呀…」她低头一忖,在心中盘算。
「夫人,您别就犹豫了,想想过个年就有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好抱,您还能有什么心愿未了?」
「孙子…」一幕含贻弄孙的画面浮现眼前,她不由得笑了。
「夫人,咱们得合计合计,看您想要什么样的人家,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是官宦千金呢,或是商人之女,总要有个方向才好打算。
「可命儿这宿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哪有好人家的女儿肯委屈下嫁。」连媒人都不肯上门说亲。
徐嬷嬷气粗的一哼,「有钱还怕没人肯点头吗?这年头没什么东西买不到,只要出得起银两。」
锦被下单薄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意识混沌的皇甫追命听见母亲悲楚的哭声,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心余力绌,全身发冷汗的仿佛置身雪地中,怎么也无法暖和。
虽然他羸弱得难以抚慰伤心的娘亲,但是他仍清清楚楚的听见她和徐嬷嬷的对话,心急又难受地欲出言阻拦,只是喉间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
冲喜吗?
这不是白白糟蹋人家姑娘的一生,让他来到人世间的罪孽又多了一条,打娘胎带来的个疾根本不该有娶妻的念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到几时。
「夫人,这件事交给我去打理,就算要跑断我这双腿,我一定帮您找到满意的媳妇。」
「真的可行吗?」她忧心忡忡。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徐嬷嬷拍拍胸脯保证,信心满满。
但是,真的没问题吗?
她跑遍全城有待字闺中的女儿人家,大家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倏地眼睛发亮,可一听见皇甫两字,当下闭门锁户的直说闺女已许人。
有钱有势是一回事,没命享用有什么用,出身好不代表命好,人呀!平平安安就是一种福气,谁想沾染晦气赔上个女儿。
不过呢,就那么巧,就在她以为没指望的时候,一个天赐的人选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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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姊、大姊,这包子要趁热吃才有味道,我们一人一半分着吃,这边给你,我吃小块的就饱了。」
比实际年龄瘦小的长孙无忌笑得好不开心,双手捧着一粒热腾腾的包子,又蹦又跳地活似山里的野猴,如得至宝的迎面走来。
他一边喊烫,一边剥开香喷喷的白嫩面皮,掰成一大一小各一半,小的他自己拿着,大的那一半推到大姊面前,就怕她吃不饱。
早年长孙一家在京城一带也是大户人家,仆佣如云,家大业大,为士大夫之后,家底丰厚堪称富裕,出入车马接送,是当时极受推崇的文人世家。
可是因为一篇咏春词激怒了当朝皇上,无端地被削去尊荣贬为庶民,家财充公落入奸人之手,一贫如洗的成为落难人。
「不了,我不饿,你吃就好。」长孙无垢笑笑地推了回去,帮年仅十岁的幼弟擦去脸上污渍。
他摇头,不肯接下。「怎么会不饿,你一早就上市集,连碗小米粥也没喝,你已经一整天没进食了。」
「你这小鬼头甭为姊操心了,你多吃一点快快长大,帮忙照顾爹娘,让姊多接几件绣品。」一家能得温饱就足够了,她不求大富大贵。
「可是大姊不吃会饿坏的,没力气一针一线的绣着花样。」长孙无忌很坚持的一定要她先咬上两口,否则他也要饿肚子。
「傻小子,姊看起来像是不会惦着自己的人吗?刚才花大婶请我吃了一碗豆腐脑,我饱到快吐了。」她故作饱食一顿的模样,轻拍着腰腹。
「真的吗?」他吞了吞口水,想像口中含着豆腐脑的滋味。
除了稀粥和野菜外,他很少尝到别的东西,就连手中的菜包也是邻居大婶看他骨瘦如柴的可怜样,才硬塞给他的,难怪他要口水直流,垂涎三尺。
「大娌么时候骗过你,你瞧我还满嘴甜味呢!」对不起,无忌,大姊无能,没能让你吃好、穿好的。
看着幼弟旧衣上裂开的小缝,心中有愧的长孙无垢抚抚他的头,牵着他走回破旧的简陋小屋。
其实她打从昨晚就没进一粒米、一口菜了,家中的情况不允许多一个人吃饭,她才谎称已吃饱,将所剩无几的米粥留给家人。
现在的家境大不如前,郁郁不得志的父亲因家道中道而病倒,文人气节消磨殆尽,不若昔日意气风发的风采,日渐衰颓地犹似耄耋。
百无一用是书生,书读得再多有何用,遇上昏庸帝君,满腹经纶无用武之地,反遭陷害的一蹶不振,镇日与葯为伍,毫无谋生能力。
其母柳氏更是弱质女流,肩不能扛≈不能提,曾是千金小姐的她仅能料理家务,洒扫里外,一家生计全落在年仅十七岁的长女身上。
所幸她习得一手好手艺,善女红,针黹了得,能绣出不输宫廷织娘的好绣品,勉强得以维持整家人开支。
只是父亲夜咳的毛病又犯了,不找大夫抓葯不行,而小弟抽高的身子也该换件新衣,这些都需要钱。
省她一口饭,就有银两帮爹治病,无忌也可以有新衣,不用再穿爹的过大儒服。
无怨无悔的家人付出,她从未喊过一声苦,还想多接一些事做,好帮快及笄的小妹买只银钗,让她不用再羡慕张大娘的女儿。
「大姊,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才刚进家门,就见无邪紧张的冲过来扯住她衣角,眼角边挂着泪,一副茫然无措样。长孙无忌怯怯的缩在角落里。
「无邪,怎么回事好好说,别哭。」她帮妹妹揩去面上的泪水。
「常老板说,上个月的米钱、菜钱我们都还没给。」
眼一眄,就见长脸瘦高的杂粮店常老板一脸不耐的坐在桌边,见到她进门马上起身。
「我说长孙二姑娘,你记错了,不只上个月,上上个月的帐你们也还没清呢!」
「多少钱?」长孙无垢沉声问。
常老板拿起腰上系着的算盘,拨了几下,「四两银两百文钱。」
四两银…捏了捏荷包里的银两,今儿个跟花大婶借支的银两也就这么多了,全给的话爹的葯怎么办?
「这样吧,常老板,我先付一半,剩下的下个月再给,行否?」
常老板皱起眉头,「长孙姑娘,你不能每次都这样啊,我常某做的也是小本生意,老这样让你们赊欠怎么行!」
她将二两银子放在桌上,「就这么多,下个月我一定把债清了。」
常老板看看桌上的银两又看看她,面无表情的把钱收进钱袋里。「你老是这样坏我的规矩,下个月还?也行,我加你利息便是。」
「怎么可以这样!」长孙无邪气急败坏的喊,他们哪有钱付什么鬼利息!一急,眼泪哗啦啦的流得更凶了。
「无邪,别哭,我们欠人家钱就是不对。」长孙无垢疲倦的说:「常老板,钱拿了你就请回吧,下个月我会把钱准备好。」
常老板哼了哼,也没多说什么,走了。
「大姊,下个月我们哪有钱?」年方十三的长孙无邪仍是哭哭啼啼的,她看着一脸沉着的长姊,真不敢想像这个家要是没有她该怎么办?
「别哭了,老是哭钱也变不出来。」无邪老说她勇敢,再大的困难横亘在眼前她泪也不掉一滴,妹妹哪知道,所有的心酸她都往肚里吞,不哭,是怕伤眼,她缝帕绣被都还得靠它们呢。
家徒四壁的破屋子除了一张桌子和四、五张小凳子外,最明显的便是灶台,煮饭、烧开水都在这狭窄的空间,勉强用布帘隔出两间卧房,父母一间,他们姊弟一间,寒碜的空间让人怀疑他们怎么住得下去。
扶着丈夫走出房间的柳氏看到哭泣的女儿有些鼻酸,他们夫妻俩面皮薄,根本不知怎么应付来讨债的常老板。
「爹、娘,你们怎么不多休息一会,这厅里风大容易受凉。」长孙无垢要幼弟将门关上,免得风渗入屋内。
「早死早超生还休喜么,拖着这要死不活的身子有何用,只会让人瞧不起。」生不如死。
「爹,别说丧气话,天无绝人之路,只要等无忌长大了,他会赚大钱来孝敬你。」再也没有人敢说些闲言闲语。
爹,我长大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和娘,我还要盖大房子接你们一起享福,不让大姊半夜还辛苦的穿针引线,为着咱一家老小忙碌。
直点头的长孙无忌在心里发下宏愿,希望能减轻大姊的重担,不再省吃节用只为帮他买一本习字的字帖。
「哼!这世道没财没势的怎么出头,不当乞丐就是祖上有德。」
备受轻视的长孙无忌眼眶微红,小手握成拳垂放着,心里难过父亲的冷言冷语。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往他背上一抚,他抬起头望进一双坚毅的灵眸中,受辱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回个大姊一个坚强的笑容。
「我会努力攒钱,不会让弟妹流落街头。」
「你能撑这个家多久,不用嫁人了吗?」女儿养大是别人家的,哪能长留家中。
「若非一家衣食无缺,得保安乐,无垢定不出阁。」她眼神坚定的说道,愿意为这个家牺牲到底。
「你…」她的坚决令人动容,咳声连连的长孙公义不免一震。
有女如此,是父母的福份。
「说得好,真是仁德宽厚的好姑娘,让人感动呀!」这坚忍不拔的魄力有大家风范。
一名老妇不请自来的推门而入,一瞟见屋内的简陋脸色微露嫌恶,但她小心的藏好鄙夷之色,不叫这家人发觉。
「你是谁?」居然大剌剌的闯入人家家里,好奇的长孙无忌偏着头一问。
「呵…我姓徐,大家都叫我徐嬷嬷,我见这姑娘生得水媚灵秀,想为她说一门亲事。」相信她家夫人瞧了也会满意。
「亲事!」是要嫁人的意思吗?长孙无忌紧紧抓着大姊的手惶惶不安。
「这户人家是地方首富,长公子年少俊逸不过二十五,性情温和又待人亲切,从不发脾气,你要是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成把成把的银子全在你掌中,要多少有多少,没人敢吭一声…」
众人面面相觑,这天下掉下来似的好运却没人敢伸手去接。
徐嬷嬷看看二老视线又转回长孙无垢脸上,「金山银山就等你一句话了。」
抬眼环视无长物的破茅屋,长孙无垢没有考虑太久,她深吸一口气──
「好,我嫁。」(全本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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