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喧闹忙乱，艾斐静止不动地以眼光询问他可不可以不走？可不可以就此停留？艾斐痛楚得撕心裂肺，为王梓，也为自己。王梓手中的那对水晶天鹅闪着璀璨夺目的光彩，却愈映衬出他灵魂的卑污。

    为了艾天昊和艾仁可恶的威胁，他甚至不能亲自马上和王梓一起飞走！

    王梓向他招手，他急忙跑过来，他们对视着，却说不出一句话。王梓闭起了眼睛，是一副让艾斐心痛心碎的憔悴。也不知怎么的就拥住王梓了，熟悉的淡雅的香味再次席卷了他，使他头脑不再清醒，王梓的黑发贴在他的唇边，他的腰更细了，单手几乎就能拢过去。

    王梓的手从艾斐的腋下抱过去，抱得很紧，艾斐几乎是本能地用他的唇寒住王梓的耳垂，又将唇顺着他的耳背顺着他的嫩颈移下来，最后寒着他的下巴。王梓就仰着脸，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有些许露珠，他的唇淡淡地抹了紫玫瑰色的唇膏，掩饰那苍白如纸的脆弱，下唇稍稍抿起，是令人痛苦至碎裂的性感。

    吻着他的唇时，艾斐闭上眼睛，仿佛抱着王梓坐上如歌的行板，在茫茫蓝天中随风而去。鼻尖相互摩挲，他们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艾斐的泪珠滚下来，象亲吻晨雾中的玫瑰，晶莹的露珠弄湿了王梓的脸颊。王梓轻轻地咬住他的舌尖，他就吸气，轻易将王梓的唇连同他的舌尖吸吮过来。

    王梓的手抱得他很紧，有些呼吸不畅，可是他仍然牢牢搂住王梓的腰，不让他柔弱的身子滑落，另一只手就从他的肩搭过去，托起他的背。

    积蓄多时的不可诉说的情绪，终于默契地化成了深情而有绝情的一吻，时间暂停了……空间凝固了……突然间，王梓吸了一口气，很用力地在艾斐脖子上咬了一口。

    痛！好痛……

    王梓终于被推进了行道，当飞机起飞时，划破长空留下条浅浅的白雾，渐渐消失终于没了一点痕迹，艾斐打开了王梓留在他手心里的那张纸：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无法在一起；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无法在一起，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故意装做毫不在意；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故意装做毫不在意，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向爱你的人所筑起的一道沟渠。

    ※※※※※

    陰云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阳光，未到傍晚，天已暗下来。雨点不急不缓地敲着玻璃，隔了窗子，可以清晰地听到呼呼的风声夹带着雨穿过已经有些发黄的树。

    王梓又回到了自己的小窝，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象他离开时那样各职其位，安安静静，看着熟悉的一切物什：散漫在桌上的书，水杯，堆在床角的杂志，茶几上的模特图片，靠在墙角的雨伞……物依旧，人却不是昨日的人了……

    带着耳机，他反反复复的听着林忆莲的一首歌，歌中唱着：『爱有多**，就有多伤人，既然勇敢爱，就要勇敢分……』可是感觉自己怎么也勇敢不起来……像女孩子一样，他把长长的头发剪了，然而心情并没有因为此而好起来，还是一样，淡淡的，淡淡的……寂寞更加的清晰，痛苦更加的剧烈，想念也更加的沦陷，他失败的还在想着那个人，想着他的一切，他曾经的温言软语……

    王冠敲了一会门，不见反应，就轻轻地推门走进来，悲哀地看着弟弟，他的皮肤已经透明了，清晰可见其间的血脉，因为缺少户外活动，原本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变得透明，整个人也单薄如纸，他还能坚持多久的生命呢？他的身体轻如芥草，不比他高的王冠轻易就能抱起他，每次抱着他，王冠都攥紧他，生怕一不留神他就将飞走，而一走，就再也不能回头……

    将他抱上床后王冠开始细细地剥着荔枝，取了核然后把它们堆在碗里，王梓吃东西就喜欢这样一古脑儿的吃，吃瓜子也都要先马不停蹄地磕出一小堆来然后全倒进嘴里。

    「鹏哥！」王梓看见随后走进来的莫鲲鹏，便放下了耳机。

    莫鲲鹏用手柔柔他的头发说：「小弟，振作点！」他已经以王梓的另一个哥哥的身份自居了。

    王梓笑着回答：「我挺好呀！」

    王冠一下湿了眼眶，悄悄地背转过身去。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王梓吞下几个荔枝，「鹏哥？」

    莫鲲鹏犹豫再三，还是将一封信交给了王梓，是艾斐写来的，王梓的手抖了一下，随即笑着拆开了。

    ……现在我告诉你些事情，第一件你要买个软枕头，看过我的信就去买，硬枕头使脑神经损坏，你头上还有些擦伤，要小心，你若不买，来信也告诉我一声，我在这边买两个给你带去，不贵，而且很软很舒服。第二件你要买一张当作被子来用的有毛的那种被单，就像咱们床上用的那种，不过更该厚点，你若懒得买，也来信告诉我，我一并带了去。还有，夜里不要吃东西，你总是吃东西没有规律，又爱吃零食，对肠胃不好，每天要做一次深呼吸训练，对你的心脏有好处……我找了些婚纱设计资料，都是国际上知名设计师的作品草图，我随后会寄给你，别放弃自己的理想……我爱你，不是很久，只有一生一世……

    王梓在床上躺下，背对着哥哥和莫鲲鹏，看不到他脸上什么表情，只有被子在不停地瑟缩颤抖。

    王冠和莫鲲鹏悄悄地退了出去，出来后，王冠对莫鲲鹏说：「艾斐会来吗？我不能原谅他！绝不！」

    莫鲲鹏苦笑一声：「你以为他会好过吗？其实……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我们又何尝不是？」王冠再也不能想，不知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到如此的地步，难道就因为爱的人是同性，就要遭遇这样的劫难吗？好苦……好苦！

    第二天，王梓推着轮椅出来，雨后，天空蔚蓝一片，蓝得眩目。

    「那不是王家的孩子吗？」

    「真可怜，这辈子怎么办呀？」

    「那小子平时就和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听说还和一个男人私奔了，哪里见过这样的孩子？这样的还能混个什么好出来？」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男人和男人也能做？想想就恶心！」

    「快看！他是瘸子！」

    「是瘫子！」

    「听说被男人甩了，自己去撞车撞的呢！」

    「瘸子瘸子！」

    「妖津妖津！」

    ……

    ……

    王梓折返回家，刚进家门，就看到撒泼一样的王玺在哭叫。

    「妈！不管，叫他在家，我就搬走，再也不进这个门！这叫什么啊！我怎么有这样的弟弟？丢脸死了，每个人都问东问西，烦死了！我怎么还嫁人啊？」

    「够了！」一向随和的王冠终于怞了王玺一个嘴巴，「你想去哪就去哪！我还想说怎么有你这样的妹妹呢！王玺，王梓可是你同胞的弟弟！」

    王玺更加的嚣张了，把茶几全部推倒，杯子碎了一地：「好！我走！我再也不进这个家！」

    一向聒噪的王妈这次却什么也不说，甚至不和王梓说一句话了，王帝只在一边不停地怞烟。

    王梓默默地转了轮椅，悄悄地退了出去……

    ***

    加拿大，艾氏城堡。

    艾斐收拾了一些换用衣物，提了包走下楼，艾天昊叼着烟斗寒着脸坐在一边。

    「我走了。」艾斐脱去了西装，是一身很随意的休闲服。

    「你就真的宁愿舍弃继承权也要那个孩子？」艾天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傻的儿子！

    「是的，我想已经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爸爸！」艾情哭着从楼上跑下来，「你不要我了？」

    「怎么不要呢，我带你一起去台北，去找阿梓，愿意吗？」艾斐抱起艾情，艾情拼命地点头。

    「你能走，情儿不许！」艾天昊一把抢夺过艾情，艾情哭泣着挣扎。

    「你可以不要你的儿子，」艾斐目光凛凛地逼视着父亲，以往让他畏惧的眼神现在他一点也不怕了，「可是我不能不要我的儿子！艾情是我的！」

    「不！他是艾家的继承人！难道跟着你去餐风露宿吗？」艾天昊大吼。

    「呵！也许暂时会很窘迫，可是——你毕竟不了解你儿子，他不是个笨蛋！」

    「呵呵……真是父子情深啊，感动。」艾仁拍着手掌从外面走进来。

    艾斐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亲爱的哥哥，你真的以为艾情是你的孩子吗？」艾仁吊着嘴角邪邪地笑。

    艾斐终于看向他。

    「我知道，你一直努力做个好哥哥，更加努力的想做个好丈夫，呵……可是，你真的以为王紫是因为心脏病死的吗？」

    艾斐的脸色渐渐发白。

    「她死于性病！亲爱的哥哥！你以为一个女人，丈夫只和她交欢一次，她就真的肯委曲求全吗？何况王紫这样的女人！我只不过是她床上的过客之一而已，艾情是我的孩子，我曾做过DNA检测。」

    屋子里死寂，艾天昊也傻住，艾情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狐疑地看来看去。

    过了半天，艾天昊才说：「斐儿，你真的爱王梓吗？」

    「是的。」艾斐毫不犹豫地回答。

    艾天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么你希望看到他健康起来吧？」

    「当然！」

    「他也许有机会康复，恢复行走能力。」

    「真的？」艾斐觉得有些混乱，突然有太多事情渐渐露出真相，如果真像艾仁说的，那么他这么多年的愧疚、痛苦是为了什么？而父亲……

    「有位德国的医生，托马斯·曼，被称为医界怪才，也许……他的出诊费是天价。」

    「有什么条件？」艾斐知道艾天昊一定会提出条件。

    「你留下来，永远不再见他！」

    艾斐当天没有走成，他面临着最艰难的选择。

    苦的咖啡，已经渐渐凉却，不再袅袅的升起渺渺的烟来，就停在那里，停在书桌之上，停在堆满了乱纸杂书的栗色的木头桌子上。成堆的CD躺满了每一个空隙和角落，清冽冰凉的钢琴忧伤的落寞的藏在一角，瓶子里的花已经枯萎，散落下来，就像此时艾斐的心事，月光下碎落一地，无从收拾得起……

    拿自己来换取王梓的康复……还是舍弃继承权，去追求已经舍弃他而去的王梓呢……

    艾斐站起身来，推开窗子，窗外的法国梧桐美得出奇，他感到奇怪，在他交织着内心困扰、忧惧和耻辱的抑郁生活中，自然的属性竟丝毫不减，事物还是那么美——他突然明白了，所谓自然就是无罪无孽的存在，他的身体在自然之中，他的周围，与他有关的万事万物都在自然之中，可总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他走向自然的生存状态，就像在向前推进的水流中，水底的波纹及闪亮的贝壳清晰可见，可水的浮力总使人们难以接近水底——王梓是那么勇敢的一个人，是那么自然的一个人……不！他怎么可以舍弃他呢！

    第二天，艾斐一大早就向艾天昊告别了。

    他笑着对艾天昊说：「我宁愿让他瘫痪一辈子，也不愿失去陪在他身边的权利。」

    是的，孰轻孰重他终于分辨得清楚。

    艾情被无耻地扣押下，艾斐单独走了，总有一天，他会要回『他的儿子』，艾情是他的儿子！就像他一直是艾情的爸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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