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祈求上苍,“只要一眼,求你!就算是梦,就算是虚幻,只要一眼……”忽然,机体一阵猛烈震动,她整个人往前一倾,额头重重撞上前方座位的椅背。
“梦婷!”程庭琛惊呼,惶然望着她流着血的前额。
汪梦婷只觉得前额剧痛,一阵天旋地转,脑子昏昏沉沉。
她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季海平的微笑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海平……”
“我来了。梦婷,你还好吗?”
这声音如此熟悉,是她这段日子不停在梦中听到的温柔语音啊,为什么竟会在此刻响起?
她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瞳的竟是季海平那张写满了惊慌与忧虑的脸庞。
她怔怔望着他,不相信眼前所看见的是真实的,“是你?怎么可能?”
“是我,是我。”季海平侧身坐在她身旁走道,双手紧紧捉住椅子的扶手,用尽全身力量撑住自己,“我听见你在叫我。”
“海平,真是你?真的是你?”她紧捉住他的双肩,语调满是不敢置信,星眸一眨也不眨,彷佛怕他会忽然消失。
她是在作梦吧?这个梦是如此甜蜜,她宁愿不要清醒,宁愿神智永远迷失在茫然梦境中。
“是我,梦婷,你没事吧?”他总是如此的温柔体贴。
“我没事。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她将前额抵住他,嘤嘤啜泣,“海平,别离开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梦婷,我也是啊!”季海平轻吻着她的前额,像要把整颗心掏出来似地长声叹息,“我也是。”
她不敢相信,“你是说真的?”
“是真的。”他语声-哑,发烫的唇瓣印上她的。
汪梦婷立刻以双倍的热情迎合他,像要用尽所有的生命力般回吻他。
这——或许将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吻。
但这甜美醉人的吻持续不到数秒,便因为机体忽然向另一侧倾斜,而让季海平的身子往后一仰,紧贴彼此的两人也因而分开。
“不要!海平!别走,别离开我!”汪梦婷悚然惊叫,伸出双手紧紧揪住他,拚命拉回他逐渐远离的身子。
“别怕,我在这儿。”在她的拉扯下,季海平重新稳住身子,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事的。”
汪梦婷脸颊紧贴住他,唇角忍不住扬起一抹微笑。
这是梦,因为他朝她微笑,眸中闪着浓浓情意,口中呢喃爱语。这是真,因为他的拥抱如此温暖,他的亲吻如此**,他的许诺如此恳切。
“谢谢你,我死而无憾了。”
她向响应她祈求的上天轻声道谢,神智终于沉入-黑汪洋。
“醒一醒,梦婷,醒一醒。”一个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柔声呼唤着。
是谁?海平吗?是海平吗?
“梦婷,求你,醒一醒吧。”
是海平。
海平在她身边,海平在呼唤她,海乎在求她……她要醒来,一定要!
汪梦婷费尽心力地张开眼眸。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两道紧锁的浓眉瞬时放松。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终于看清眼前俊美的男性脸庞。
是庭琛,他正对她展露一个宽心的微笑。
为什么不是海平?
“这是哪里?”她轻颦秀眉,环顾四周白色的装潢,“我怎么了?”
“这是机场附近的医院。”程庭琛解释,“方才飞机遇上乱流时,你撞到头晕了过去。不过医生说只有轻微的脑震荡,没事的。”
她想起来了。飞机遇上乱流,她撞伤前额,然后,她见着了海平。
但现在守在她身旁的却是庭琛……
所以,关于海平的一切是幻觉,只是梦境。一股强烈的失望攫住她——为什么她要醒来呢?
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只要她不醒来,梦中的一切就会成为永远的真实,伴着她直到世界末日。为什么她要醒来?
她再度阖上眼。
“你想见他吧?”
“谁?”
“季海平。”
她蓦然张开眼,但见程庭琛依旧微笑着。
“我知道你现在最想见的人是他。”他神色平静。
汪梦婷心中一阵绞痛,“对不起,庭琛。”她低敛星眸,“真的对不起。”
“别道歉,你不必向我道歉的。”程庭琛仰起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好一会儿,才重新将那双迷人的眼眸望向她,“我认输了。”
汪梦婷愕然地扬起眼帘。
“我认输了,梦婷。”他半是无奈半是感慨地轻扯唇角,“虽然我很不甘心,但你在最危急的时候喊的不是我的名字,最想见的人不是我……我不得不认输。”
“庭琛……”
程庭琛摇摇头,“我输了,输给季海平。”他黑亮的双瞳闪着真诚的佩服,“他真是个傻瓜,在飞机震动得那么厉害的时候,还不顾生命危险地离开位子找你。”
汪梦婷一惊,猛然直起上半身,“你说什么?”她语音颤抖,“海平他……”
“他也在这家医院,左腿骨折了。”他轻声叹息,“好象是在穿过走道时不小心跌伤的。”不敢相信,她真的不敢相信。
海平竟真的在那班飞机上,那不是梦,那是真的!
她心绪强烈纷乱,不知所措。
“我一向自负,没想到会败在一个看起来平平淡淡的男人手上。”程庭琛的语声中带着一丝怅然,“他爱你至深啊,梦婷。”
“海平……爱我?”她茫然。
“不爱你不会追着你上飞机,不爱你不会为你冒险。”程庭琛幽然长叹,“我们的约定取消吧。”他轻扯唇角,笑容带着三分无奈,“回他身边去吧,梦婷。”
“我不能那样做……”
“你是爱他的,不是吗?难道你不想待在他身边?”
她当然想!但——
“可是你打算怎么办?”她摇摇头,语气有着深深的担忧,“你一个人——”
“放心吧,梦婷,我会活下去的。我已是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还怕没法子照顾自己吗?”
“你……”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他却笑得释然,“祝福我吧,梦婷。”
“那……保重了。”
“嗯。”程庭琛淡淡应道,眸光静静圈住她。接着,他忽然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紧拥。
她感觉到他的依恋与不舍,一阵心酸,“庭琛,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梦婷。”是啊,爱情是自私的。
“对不起,”她流下两行清泪,“对不起。”
她何其有幸,曾经爱过一个这样优秀的好男人。
送走程庭琛后,汪梦婷征求护士的同意,一个人来到季海平的病房。
他静静躺在床上,一只脚吊在半空中,用石膏固定着。
她见状心中一紧,急急奔向他,“海平,你没事吧?”
“梦婷!”李海乎定住她急切抚着他腿部的双手,幽深的黑眸忧虑地凝视她包着绷带的头部,“你怎么起来了?程庭琛不是在照顾你吗?他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怎么让你一个人起来了?”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焦急。
她忍不住鼻酸。
总是这样,他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她;即使自己也受伤了,他担忧的还是她。
“我没事,医生说我没事。”
“真的?”
她点点头,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来。
“程庭琛呢?”
“他先走了。”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墨深的眸子依旧不见底。
但汪梦婷却看懂了,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黑色汪洋中强烈起伏的情感波涛。
那让她有勇气开口问他,“海平,你是为了我才上飞机的吗?”他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轻轻点头。
“为什么?”
他偏转过头,语声-哑,“我不知道。我只是——没有办法让你就这样离开。
我从美国赶回来时已来不及阻止你入关,丁宜和给了我一张机票,等我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人已经在飞机上了。”
“宜和?”她怔怔地问。
“是的。”
她凝睇着他,“你说没办法让我走,是因为……因为你爱我吗?”
他深吸一口气,“是。”
汪梦婷猛然阖上眼,镇定激动莫名的心情。
好半天,她才又轻启唇瓣,“但你跟方巧玉——”
“那是做戏,我请求她跟我合演那出戏。”
“为什么?”
“我以为你需要一个理由离开我,我不希望你为难。”
汪梦婷蓦地倒怞一口气,“为什么?海平,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要把我让给庭琛?为什么不让我留在你身边?”她的翦水双瞳含嗔带怨。
季海平终于回眸望她,抬手轻抚她细致的脸庞,充满感情地说:“我以为你依然深爱程庭琛,与其勉强你留在我身边,我宁可放你自由追求幸福。”
汪梦婷极力平稳着呼吸,忍住心底蓦然升起的酸涩。
这就是海平啊!从来不曾认真想要占有什么,从来不认为自己该拥有什么。愈是珍视一个人,他就愈想得深远,愈不敢强求拥有。
“笨瓜,我爱的是你呀。”她轻轻斥责,心底却漾着强烈的怜惜与不忍。
这个既深情又痴傻的男人啊,竟然用这种方式来骄宠她。
她怎么承受得起?
她伸手抚向他的额头,那里有一块乱流时撞上硬物而留下的淤青。“我爱的不是庭琛,是你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爱上你这个看起来平平淡淡的男人了。”
他露出微笑,“我知道。当你在飞机上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时,我就明白了。”
她紧握住他的手,“你真的爱我吗?海平。”
“是,一直都爱。”他坦然承认,“从你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时就开始了。”
她凝睇他漾着笑意的眼眸,迷惑不已。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三年半前,中正国际机场。”
“怎么可能——”
“那天,我刚从美国回来。”他和盘托出埋藏已久的秘密,“我在机场偶然目睹一个女人被一个小男孩撞倒在地,那个女人既没有惊声尖叫也没有生气,反而抬起头来,朝那个调皮的小孩绽开一朵清柔淡雅的微笑。那微笑让我想起天际的新月,在淡淡的乌云掩映下悄悄洒落一地柔光……就在那一瞬间,我跌入她无意间布下的情网,再也无法自拔。”
“那是我到英国留学的那一天……”她喃喃地,说不清心内是何滋味。
那一天,正是她与庭琛初次见面的日子,没想到之前海平便已先出现。
为什么当初她没认出海平呢?难道当真是老天有意捉弄?她脑海中不禁浮现那名老妇人的预言:隔天,你将遇上你的真命天子……
因为那个小男孩,海平注意到她;也因为那个小男孩,她与庭琛认识。因为一个乱流,她跌入庭琛怀里;却又因另一个乱流,她重回海平的怀抱。
命运竟如此神奇!
季海平继续道:“后来,我的父亲拿着照片要我娶她,我一见到相片,便不顾一切地答应这椿婚事。”
“因为你爱我,所以才答应娶我……”
原来海平一直是爱她的,他竟已默默爱了她这些年!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认真想得到什么东西;你是第一个我真心想拥有的宝贝。”他深情的眸光锁住她,“我一心想得到你,想把你当成我专属的玻璃娃娃好好珍藏,细心呵护。”
“玻璃娃娃?”她咀嚼着这个名词,心弦震荡不已。
他竟也用这个名词形容她——和那个老妇人一模一样!
“是,我的玻璃娃娃。”他温柔地替她将一绺发丝拨到耳后,“三年半前在机场,我让你从我面前消失,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再次离我远去。
所以我追上机,想在希斯罗机场对你表白。后来过上乱流的时候,因为担心你所以起身找你,却听见你呼唤我的声音,当时,我真的好高兴……”
泪雾氤氲了她的双眸,“海平……”
季海平却是微微一笑。
当他听见梦婷呼唤他的声音——那盛满了无尽思念与渴求的温柔呼唤,他的心在转瞬间便飞上了天堂。
他没料到,他一直不敢奢望却又忍不住企求的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居然真的实现了。
梦婷竟真的爱上他!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奔向她,甚至顾不得已经骨折的腿部剧烈地怞痛,只想尽速赶到她身边。
“梦婷,我是否太自私了?”他伸手替她拭去泪珠,“一直想将你完全地占为己有,想将你锁在我身边。”
她幽幽地凝睇着他。
第一次,她明白了那双如海洋般-沉的眸子究竟藏了些什么,究竟在渴求些什么。
她终于懂了。
“一点都不自私,海平。”汪梦婷笑得既明媚又温婉,“我是你的,完完全全属于你,我愿意住在你为我建造的玻璃城堡,一辈子让你细心呵护。”她停顿一会儿,忽然放柔嗓音,明眸深情款款,“而我,会透过城堡的透明玻璃努力看清你,看清你这片汪洋大海究竟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奇珍异宝——总有一天,我会真正懂得你的一切。”她像立誓般地呢喃。
季海平心弦一动,蓦地将她整个人带入怀里,紧紧拥住。
“海平,我想——”她轻声细语地,“成为你的第五元素。”
“你早就是了,梦婷。”
他激动难抑,下颚抵着她柔顺的秀发,漾着波光的眼眸看着上方,彷佛正感激着上天赐予他如此珍宝。
而医院外头的过往行人也同时仰头望天。
因为方才还薄雾弥漫的轮敦,现在竟光辉璀璨,空气中暖意流动,温热了千万颗总觉得冷漠疏离的人心。
终曲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下,汪梦婷再度于台北街头巧遇那名奇特的老妇人。
“玻璃娃娃,你已找到真命天子了吗?”她的嗓音依旧是那般沉稳苍老,眼眸静静地凝视前方——不论岁月如何流转,她的眼眸彷佛一直都望向同一个地方。
汪梦婷在她面前停下,“是,我已经找到他。”
“你重建了你的玻璃城堡吗?”
“是,他为我打造了一座。”
老妇人摇头,“不是他,是你。”她的话饶富深意,“这座城堡是你自己建造的。”
汪梦婷寻思她的话,“是的,是这样没错。”她掏出身上所有的大钞放在老妇人面前,“谢谢你多年前的指点,你的预言很准。”
“我的预言一向很准,因为我是琵西雅。”她平板地宣称。
是琵西雅——古希腊阿波罗神殿负责传达神谕的女祭司,不是卡珊达。
是啊,她该是琵西雅,不是卡珊达。
汪梦婷蓦然抚住额,逸出一串如泉水激石般的清冷笑声。(全本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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