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梦婷怔怔地坐在钢琴前,双手放在琴键上,眼光却直直向前,彷佛正凝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wwW。Qb五、CoМ
她就这样坐在钢琴前大半天,修长的手指没有敲出任何一个音符。
她的父亲与三个哥哥只能在一旁悄悄窥视她的动静,却想不出任何劝慰她的言语。
在她奔回娘家的那一晚,他们见到她失神崩溃的模样,完全不知所措。
不论他们如何循循善诱,她就是不肯说出怎么回事,只轻声-下一句要和季海平离婚。
汪家三兄弟马上联想到是季海平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愤慨难抑地卷起袖子就要上季家理论。
是汪梦婷阻止了他们。
“不,不是海平的错,是我们不适合——只是这样而已。”她明眸带泪,央求他们别再让她为难。她不让他们找季家的人理论,对季家人也避不见面。
季风华曾打电话指名找她,杉本惠也曾表示要亲自前来拜访,但她一律委婉推拒。
而那个应该是事件男主角的季海平却什么也没做。当汪家三兄弟愤而找上盛华时,才发现他竟然躲到美国出差了。
三兄弟顿时泄了气,除了笨拙而言以不及义地安慰妹妹外,也想不出其它办法;
江海渊则是频频长吁短叹,痛责自己令女儿陷入如此境地。
天崩地裂之后,便是完全的沉寂。
汪梦婷不言不语、不哭不笑,镇日坐在那架自小伴她长大的钢琴前发呆。
最让他们心痛的是,她连琴也不弹了。
从前不论她心情高昂或低落、快乐或感伤,弹琴总是她抒发情绪的最佳良方;
但这段日子以来,连一个音符也没自她指下流泻。
他们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沉静,只得请她最好的朋友来劝慰她。
丁宜和一回国,便应邀来到汪家。面对汪梦婷的父兄们充满恳求的眼神,她只能苦笑。
她轻悄地拾级而上,来到汪梦婷的琴室。
一看到多日未见的汪梦婷,她的心便猛然地怞痛起来。
天啊,梦婷怎会憔悴成这副模样?
“梦婷!”丁宜和轻声唤着,声调不自觉地带着轻微的责备,“我不过到义大利几天,你怎么便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汪梦婷偏转过头,“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她无神的眼眸着直吓坏了丁宜和。“你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模样?”
汪梦婷只是摇摇头,微微牵动唇角。
“我都听说了.你正在和季海平办离婚。”丁宜和开门见山,“也听说你准备和程庭琛到英国去。”
“是。”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你选择和程庭琛在一起?”
“我选不选择有什么差别呢?”汪梦婷声调苦涩,“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难道你不愿意吗?你不是一向深爱程庭琛的吗?能和自己深爱的男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汪梦婷没有响应好友的质问,调转头,眸子向着前方。
“天啊,难道你爱上季海平了?”丁宜和恍然大悟。
汪梦婷微微一笑,逸出的话语犹如冬季的雪花,彷佛一下子就会融化。“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一个人一生只爱一次是最幸福的。可是,我却比别人多了一次——而且两次所爱的还是两个不同典型的男人。”
“梦婷……”丁宜和既心痛又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留在季海平身边?”
“海平他——不需要我。”汪梦婷语声细微。
一直到最近,她才弄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她爱他,想呵护他,想一辈子伴随他。
如果他是天使,她就要成为他的第五元素。
但是,他不需要她。或许,他需要的是方巧玉;或许,就如他在婚宴上所说的,季家人不需要任何人。总之,他不需要她。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爱的男人不需要我在身边,爱我的男人却强烈地需要我。”她笑得凄楚,“如果我还有能力让人得到幸福,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她落寞的语气让丁宜和不忍卒闻,“梦婷,你真的要去英国?”
“宜和.你知道吗?这阵子我每天坐在钢琴前.却怎么也想不出该弹什么曲子。”她轻抚者洁白的琴键,“我已经不晓得该弹什么,也不知道能弹给谁听……
或许到英国去对我也比较好吧,或许我可以重新找回想弹琴的感觉。”
汪梦婷陷入沉思,想着今早程庭琛在电话中所说的话——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有一半不在我身上。”他语声沙哑,“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的心重新回到我身上,我会再一次让你完全属于我。我相信我们三年多的感情,绝对抵得过你和季海平结婚的这半年。我会让你完全忘了他的,不会再让他的身影占据你的心房。”
庭琛说得信心满满,她却听得空空落落。
无论如何,爱情的深浅浓淡都不是时间能够计算的。她曾经淡忘庭琛而心系海平,是否就表示有一天她也会重新爱上庭琛,而忘了海平?
或许吧!她不知道。
爱情是不具备反推的逻辑的。
“或许这是我欠庭琛的吧!”她终于幽幽然地再度启齿,“我曾经为了解救汪氏而背弃庭琛,所以现在该我还他这份情。”
“梦婷,”丁宜和摇摇头,幽然长叹,“爱情是没有什么欠不欠、还不还的。”
“我知道。”她轻轻柔柔地说,眸中蕴着浓浓情感。
丁宜和凝望她良久,“你恨他吗?”“恨谁?”
“季海平。”
“恨?”汪梦婷蓦地轻笑一声,那笑声却令人心酸。她摇摇头,“不,我不恨他——我没办法恨他。好奇怪,我怨过庭琛,却没办法恨海平。”她弯弯的眼帘静静地低垂,“就是因为没办法恨他,所以我无法再弹琴。”
那晚在海平的办公室,她曾口口声声说恨他。
然而,当夜阑人静,怨怒的妒火燃烧殆尽后,残存的竟是哀伤与凄凉、思念与不舍。
她告诉自己,应该恨他的;从那晚得知他的背叛开始,她便一直要自己恨他——不再想他、不再念他、不再爱他,只要恨他!
但她做不到!
就算得知他和女秘书有婚外情,就算他那一耳光让她自天堂跌落地狱,她忆起的,仍是他惯有的温柔体贴。
他对她总是那么包容,那么珍宠,让她连恨他也做不到!
“我想恨他的,宜和,真的好想。我想弹琴,可是却没办法,一个音符也弹不出来。”她再也无法掩饰强烈的痛苦,泪水不听话地直落下来,“为什么?爱一个人不容易.没想到恨一个人更加困难……”
“别哭了,梦婷,别哭了。”丁宜和拥住好友,跟着鼻酸。
但汪梦婷却吟起一首英诗,伴着无声无息的泪水——
“THEREISNOONEBESIDETHEE,ANDNOONEABOVETHEE;
ANDMYWORDSTHATWOULDPRAISETHEEAREIMPORTANTTHINGS,
FORNONECANEXPRESSTHEE,THOUGHALLSHOULDAPPROVETHEE.
ILOVETHEESO,DEAR,THATIONLYCANLOVETHEE.”
世上没有人同你并列,亦无人高于你;
你形单影只伫立夜莺啼唱时分!
我欲颂扬你之言语都显得无能,因虽人人该赞你,却无人能刻绘你。
亲爱的,我爱你之深使我只能够爱你。
SAY,WHATCANIDOFORTHEE!WEARYTHEE,GRIEVETHEE?
LEANONTHYSHOULDER,NEWBURDENSTOADD?
WEEPMYTEARSOVERTHEE,MAKINGTHEESAD?
OH,HOLDMENOT,LOVEMENOT,LOVEMENOT!LETMERETRIEVETHEE-
ILOVETHEESO,DEAR,THATIONLYCANLEETHEE.
说,我能为你做什么!令你厌烦忧戚?
倚你肩头,将新负担予你添上?
将我泪洒落你脸容,令你悲伤?哦,别抱我、别爱我!让我拯救你。
亲爱的,我爱你之深使我只能离开你。
季海平将黑幽幽的眼眸调向窗外,眉尖微微蹙着,修长的指尖不自觉地轻抚着细致的书页。
这本英诗选集是梦婷少数忘了带走的东西——她竟忘了带走这本诗集!而他,将它带来美国。
季海乎苦笑。或许是上帝怜悯他,要他借着这本书倾泄对她无限的思念吧。
这段日子他总挣扎在自己放她高飞是对是错、该或不该的迷思中。
伊莉莎白,勃朗宁却给了他答案。
他做的是正确的。
为了让梦婷幸福,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她的负担,为了不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他选择和她分离。
而今早,他收到她自台湾快递来的离婚协议书,上面附着一张便条。
便条上是她秀丽的笔迹:律师告诉我离婚协议需要夫妇同时在场,在两名证人的见证下签名才告成立。我明天要去英国了——有关那个规定,对你的律师而言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他明白梦婷的意思,她不愿意再和他见面。
其实,他又何尝敢冒险再见她一面呢?只怕一见了她,他就再也无法放她走了。
他再次对自己苦笑。
内线电话打断他的沉思。“副总,”方巧玉的蛋音清清楚楚地传来,“台湾长途电话。”他神经绷紧,“谁?”
“一位丁小姐。”
丁小姐?丁宜和?梦婷的至交好友?
他迅速接起电话,“我是季海平。”
“马上回台湾来,季海平。”她劈头就说。
“什么?”
“现在,马上!否则明天早上梦婷就要到英国去了,十点二十的班机。”
他闭闭眼,“我知道,和程庭琛一起。”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走!她不想跟程庭琛走!”丁宜和在话筒的另一头怒喊。
他震惊莫名,“为什么?”
“你该死的是哪种白痴?竟然看不出她爱你!”她语气出奇地暴躁,“她爱你所以舍不得离开你,她爱你爱到连你有外遇,她都无法恨你!”
他倒怞一口气,“你是不是弄错了?”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白痴吗?我会弄错自己好朋友的心情?”
季海平脸色刷白,讷纳地无法吐出一句话来。
“听懂了没?现在立刻回湾来!”她口气凌厉,“我可不许你伤害我最好的朋友!”
挂上电话后,季海平有好一阵子的茫然无措。
丁宜和的话有如炸弹般震得他惊愕莫名。梦婷爱他,她爱的不是程庭琛,是他!
他一只手颤抖地摸索着电话按键,“方秘书,替我订机票,我要立刻回台湾!
务必要最快的一班飞机——”
拜托!让他及时赶回去吧……
早上十点。
他还来得及吗?来得及再见她一面,来得及对她表白一直潜藏在心底的爱意吗?
季海平在机场大厅惶然四顾,找寻着那个总是牵痛他心的倩影。
拜托,让他找到她,让他见她一面。
找不到,他找不到她!难道她已经出关了吗?
季海平勉力排开人群,冲向出境处。
是汪梦婷。
她竟真的站在那儿,在他面前不远处,正与程庭琛一起通关。
程庭琛单手环住她的肩膀,低头望她,似乎正跟她说些什么。而她,轻轻淡淡地一笑。
他瞠目望着他俩出关。
不要走,梦婷,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他不晓得在心中默念了多少次,不晓得在心里悄悄恳求了多少次,却已来不及了。再一次,他们在命运中失之交臂。
IMUSTDOWNTOTHESEASAGAIN,TOTHELOVINGSKY-汪梦婷凝望着窗外愈来愈渺远的景物——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为什么她脑海里还回旋着叶慈的这句诗?
她摇摇头,叶慈错了,一个人不该妄想去了解海的,那么深不可测的未知只会让人茫然痛苦、不知所措;更不该爱上海,那只会是令人心碎的折磨。被它俘虏之后,不仅挣脱不了,甚至无法憎恨隐藏在它温柔表面下的残酷,只能沦陷、沦陷、无助地沦陷……
“忘了他吧,”程庭琛盯着汪梦婷一径望着窗外的柔美侧面,低声说道,“像那种世家子弟总是将女人当成装饰品,不把感情当一回事,你又何必为了这种人伤神呢?”
她没有回过头来,只淡淡地应道:“海平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
“梦婷,到现在你还这样为他说话!”程庭琛又痛又急,“是他有了外遇,他背叛了你啊。”
“我宁可相信他是寻到了真爱——孤独的海终于有了伴侣。”她笑得缥缈,“他需要有人爱他。”
“梦婷,这是什么意思?”程庭琛不自觉地紧抓住她肩膀,“难道你不打算忘了他?”
“我会努力的,努力忘了他。”她喃喃低语。
对,她要远离,远离那片难解难测的海洋,不再妄想去了解她无法猜透的眼神,那只会带来痛苦,无止尽地痛苦。
她缓缓伸出手,抚着身旁的小玻璃窗,玻璃因她手指的热气蒙上一层白雾。
程庭琛凝望她良久,柔声建议,“你睡一会儿吧。”“嗯。”她轻轻点头,柔顺地阖上眼眸。
将近二十个小时的旅程,她除了起来用过一次餐外,一径闭着眼。
有时是真正地入睡,大半时候却是挣扎于半梦半醒之间。
让她的神智再度恢复清明,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汪梦婷倏然睁开眼,“怎么回事?”
机内的广播回答了她的疑惑,“各位旅客,我们现在正通过一道强烈的乱流,各位请系好安全带坐在原位,保持镇静。”
“别担心。”程庭琛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她,“乱流很快就会过去的。”
但乱流非但没有过去,机体反而摇晃得更厉害了。
头顶的行李箱门开始微微地松动,甚至可以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机体跟着开始倾斜,乘客惊慌的尖叫声自四面八方响起。
汪梦婷紧闭着双眸,难道她会命丧于此,因空难而与世长辞?
她脑海里迎速掠过几条人影,父亲、哥哥们、宜和——
还有海平。
她倏然张开眼,直直地瞪视前方。
海平,海平,海平!
一股强烈的绝望忽地攫住她,她紧紧捉住椅子的扶手,抑制着急欲冲出口的-喊。
她想见他!
“海平!”汪梦婷不自觉地开始-喊,“海平!我想见你……”她双手掩住脸,泪水纷然跌落,语音破碎,“我好想见你,一分钟也好……”她爱他,爱得心痛;她想见他,想得神智迷离。
她不想死,不愿在与他相隔如此遥远的时候死去。
如果她必须在今天离开人世,请让她见海平最后一面吧!
IMUSTDOWNTOTHESEASAGAIN,TOTHELOVINGSKY.她要见他——即使只有短短几秒也好,只要来得及告诉他那最重要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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