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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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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顾明非一怔,抬眸望了一眼,又迅速低头。「谢陛下谬赞。」凤逸天看了看他,忽然岔开话题,「你多次上书想要带兵讨逆,朕仔细想过了,这次征讨三国,朝廷上下诸多将军,你确实是最合适的那个。」他心头一跳,忍不住抬起头来,试探性的问:「陛下的意思,是准了臣的请战吗?」「你擅自离开西疆,不就是为了此事?若是朕没有准奏的打算,早就派人押你回西疆了,还会留你在辰京吗?」凤逸天睨了他一眼。

    闻言,顾明非顿时躬身谢罪,「臣忧心叛军作乱,未得陛下旨意便擅自回京,还请陛下降罪。」他忽然一笑,「朕这次见你,还真以为你变稳重不少,谁知骨子里还和从前一样,想要什么便不计后果。你擅自回京,真以为朕不会降罪吗?」作为将领,擅自离开驻地,若真追究起来,可说得上是砍头的大罪。

    「等到三王之乱平定,臣当负荆请罪,任凭陛下处置。」望着他的眼睛,凤逸天轻轻的开口,「告诉朕,你不会让朕失望。」他抬头,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暖意,用力点头,「是——」「好,朕等着你的捷报。」手中兵符递出,凤逸天微笑,「这七万兵马以及朕的性命,便交到你手中了。」双手接过兵符,顾明非顿觉无比沉重,一瞬间心头转过无数个念头,脑海中却一片空白,竟不知如何反应。半晌,才单膝跪地,「臣必不负陛下所托。」凤逸天伸手把他扶起,感伤的调侃,「你这次回来,怎么变得那么规炬?让人好不习惯。」顿了顿,又道:「今晚留在宫里用膳吧,三年不曾见你,隔几天又要出征,朕有些想念。」顾明非心头一爇,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动容道:「大哥,等这次回来,我就守在辰京,再也不回西疆了。」听在耳里,也分不清他话里有几分真心,凤逸天却仍是觉得高兴,揽着他的手,笑道:「若你这次平乱立功,朕便送你一样东西,保管你会喜欢。」「是什么?」他眉蜂一扬,好奇地问。

    「现在可说不得。」摇了摇头,凤逸天寒笑道。

    照顾明非从前的性子,定是纠缠着追问到底的,如今却只是哈哈一笑,谢了恩后,便不再多问。

    凤逸天交过兵符以后,心神反倒轻松了下来,与顾明非一路走回朝阳殿,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毕竟分别了三年,两人心态上都有变化,刚相见时总觉得有些生疏,然而相处下来,便渐渐放开了心胸,在对方身上寻到从前的影子。

    朝阳殿里,酒菜早巳准备妥当,览秋迎了上来,替凤帝除下皇袍冠冕,换上轻软的便袍,末了,看了看顾明非,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紫色袍子,抿唇笑问:「小侯爷,奴婢伺候您更衣?」顾明非一望,正是自己的衣袍。从前他时常住在朝阳殿里,衣物用器比侯府还要齐全,事隔三年,再看这些旧物,心里竟有几丝泛酸,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览秋见他没有说话,只当是默许了,自顾上前替他换下厚重的朝服冠带,福了福身子,便退到殿外伺候去了。

    他在凤帝对面坐下,只见面前菜色大多都是自己喜欢的,不由得笑道:「大哥费心了。」凤逸天摇了摇头,「御膳房谁不知道顾小侯爷的口味,还需要朕费心吗?」笑着替他斟了杯酒,递了过去。

    晶莹的琉璃怀中,盛着淡红的酒液,淡淡的酒香溢出来,渐渐弥漫了开,顾明非眼前一亮,望着那酒,「大哥,这莫非是宫中珍藏的东君酒吗?」见他目光欣喜,心神全被那酒吸引住,仿佛又成了当年那满是赤子之心的孩子,凤逸天忍不住一笑,「正是东君酒,你要是喜欢,就带一些回府去。」神秘没谁「多谢大哥。」他也不推辞,将酒一饮而尽。

    醇厚的酒香在齿间溢开,胸腹涌起些许暖意,醺醺然的,酒劲温和而绵长。他扬眉一笑,正要开口称赞,腹中却蓦地涌起一阵绞痛、短促而尖锐,他忍不住伸手在桌上一撐,人已站了起来。

    「明非,这是怎么了?」凤逸天奇怪地望着他。

    怔怔望了眼桌上的东君酒,顾明非转开视线、「陛下,臣忽感身体不适,容臣先行告退了。」说完竟不等他说什么,掉头便退出朝阳殿。

    他一路朝宫外走,腹中益发痛得厉害,脸色都透青,扶着宫墙,他缓缓催动内息,腹中的绞痛感才渐渐弱了,右手指尖却透着浓厚的紫。

    割破指尖,血一滴滴落下来,透出淡淡的昙花香气,顾明非身子微晃,只觉浑身冰冷,眼睛里都是悲凉。

    血色带紫,血香如昙,自己身上中的,岂不正是宫中至毒「优昙」吗?

    优昙之毒,一旦植入体内,便再无化解之法,只有每半年服用一次解药,才能暂时保得性命。传说前朝君主为了控制座下死士,在其身上种下优昙,若是背叛,只需扣住每半年-次的解药,便可让人形如疯癫,经脉寸断而死。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出宫门,不远处,侯府的下人牵着马,朝他迎了过来,「侯爷,回府吗?」闭了闭跟,顾明非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

    跃身上马,他漠然道:「回府——」八月十七,顾明非灭南泗,南泗国主率残部远逃东流。

    九月初八,东流国破,顾明非擒东流、南泗国主,斩于城头,曝尸三日。

    十月二十,北狄国主阵前自刎,北狄国降。居五日,顾明非班师,三王之乱平息。

    一封封捷报,堆满了御案:兵部、吏部、礼部,也都递了奏章上来,请求重赏平乱有功的将领;秘营的摺子,隔两天便递上一封,说的都是震远侯在此役中如何骁勇善战,对待叛曲毫不留情。

    在朝在野,顾明非的将名已随着这一战达到了颠峰。

    他声势见涨,凤逸天是极其乐见的,这将为他下一步的动作带来极大的方便。

    这次班师回朝,等待着他的,将是至极的荣耀和无上的尊贵。

    自他出征以来,每一封捷报传来,凤逸天皆是心绪翻涌,久久不得平息。顾明非与三王勾结,欲谋凤朝江山,这本是他确信的,这次拜他为将,令他出兵平乱,与其说是给他一个契机,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个死心的理由。

    多少年了,都被这段感情牵着,揪心揪肺的,着实累得厉害,然而若说放手,有许多东西却又割舍不掉,于是他由着性子把这选择权抛了出去,全看顾明非如何做。

    而现在接踵而来的,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胸腹间蒸腾着的蓬勃爇意,滔天的喜悦压下来,撞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曾经的患得患失,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陛下,早歇吧。」览秋轻悄地走过来,低声道。

    明日是顾小侯爷回朝的日子,陛下必定要召见的,宫里又摆了庆功宴,不知道会多忙呢。这几日陛下身子也不舒爽,津神总不见好,更加禁不得劳累,只是自己只是个做奴婢的,也说不上什么话。

    凤逸天似是并无睡意,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近日来他比从前更是勤政,往往黎明即起,直到深夜才回寝宫,就像要把多少年的政务,都在这几天处理完似的。

    览秋见他没有就寝的意思:心里无奈,只得重新添上茶水,安静地立在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凤逸天才抬起头,柔了柔额角,「明非是在明天回京吗?」神情倦倦的,像要确定什么似的,眼神却很亮。

    览秋忙道了声是,忽然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陛下,已经过子时了,小侯爷该是今日回京才对。」他似乎一怔,望了望外面,「这么晚了?」从案前站起来,舒展了下身子,便摆驾回朝阳殴。

    大概是这几日太累,他几乎一沾枕就睡着,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到处都是顾明非的影子。一会儿是他戎装骏马,神采飞扬地朝自己而来;一会是万盏宫灯在旁,顾明非醉态可掬,一步三榣地展臂搂住他的颈;一会儿又是御花园宴,他执着认真,立誓般地道:顾明非出生入死,就只为大哥一个人

    凤逸天睡得迷迷糊糊,天色微亮的时候,却立刻醒了过来,从床上坐起身子,眼神极是清明,像在期盼着什么,熠熠生辉的。

    「陛下是作什么好梦了吗?睡着的时候一直在笑呢。」览秋见他心情极好,大着胆子说。

    凤逸天也不见怪,眼睛弯了一下,笑意直透进眼度,由着宫人们伺候更衣用膳,看看时辰还早,便遣退众人,独自来到御书房里。

    他抬手打开秘柜,从里面取出一方小小的印章,印面上篆体的「明非印」三字已经刻完,另外一字刻到一半,隐约可看出「凤』字的轮廓。

    他微微一笑,凝定心神,慢慢地在那印面上磨刻,那凤字渐渐清晰起来,一笔一画都透着弥足的尊贵。

    最后一笔刻完,他静静望了一会儿,又把它放进秘柜中去。晨曦的阳光照进窗柜,只见簇新的墨金皇袍压在柜底,刚刻好的印章便放在皇袍上,旁边还搁着一方九凤玉玺,印面上还未刻字。

    看着这几样东西,凤逸天眸中浮起淡淡笑意,关了秘柜,仔细地锁了起来,踏出了御书房,正好看到览秋匆忙跑过来。

    「陛下,小侯爷已经快到城门口了。」「朕要往城头亲迎。」他目光透亮,无限欢欣。一来,皇帝亲迎,对于将领来说是极大的荣宠,对明非的声势威望都会有极大的帮助,二来,他出征至今,自己也确实想念,能早见一刻也是好的。

    御辇很快就到了城门,下了车,只见朝中半数官员竟都已经到了,禁卫军早巳将城门附近方寸之地围得水泄不通,一时间黑压压跪了一片,齐声高呼万岁。

    凤逸天道了句平身,便率先登上城头。极目望去,远处官道烟尘滚滚,依稀看到「顾」字大旗猎猎飘扬,浩荡的大军巨龙般蜿蜒向前,马蹄声渐渐清晰起来,当先那面大旗益发显得庄严肃穆。

    凤逸天心头一震,只见万千兵马如潮水般向两边敞开,整齐分成两列垂手肃立,唯有一名紫衣银甲的青年策马向前,却在临近城门时蓦然扯住缰绳,引得座下骏马一声长长的嘶鸣。

    「凤逸天——」顾明非仰起头,霜刃般的视线与他对个正着,那眼神锐利冷漠,刀锋似的直直扎入他心底。

    场面蓦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忽然有什么在脑中炸开,凤逸天缓缓抬眸,眼里所有情感都沉了下去,只余一片迷离的空茫。他握了握僵直的手指,恍惚间有些奇怪,明明浑身都凉透了,掌心却有汗水冒出来。

    所有的喜悦,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所有的期盼,都成了一场笑话,他整个人就像是从云端落下,摔得千疮百孔,却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是空。

    城下似乎有个幕僚模样的人站出来,捧着黄绫,抑扬顿挫地念着檄文。「谨以大义告天下,今伪帝窃国,欺天罔地,乾坤倒置,罪恶充积」「伪帝窃国」凤逸天口中默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望着城下人,凄然地大笑。「朕是伪帝,朕欺天罔地,朕罪恶充积,写得好,好极了!」顾明非被他的眼神刺得一痛,随即挺直脊背,冷冷一喝,「凤逸天,你不认吗?」负手站在城头,望着城下刀光剑影,凤逸天脸上一片淡漠,身后文武官员及数千禁卫却无他这般涵养,早已乱了阵脚,要知自从顾明非带走七万兵力,辰京守军便只剩下不足两万,更何况猝不及防之下,城中防卫简直不堪一击。

    想起他平乱时对付三王的手段,在场官员几乎同时打了个寒颤,目光忍不住朝凤帝望去。

    凤逸天目光悠远,逐一扫过数万大军,最后停留在顾明非脸上。

    良久,他淡淡道了一句,「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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