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紧,这娃娃就让你任劳任怨的老娘看顾著,别担心。呵呵呵…”元大娘实在挤不出任劳任怨的表情,最後便以奸笑代表一切。
哇哈哈哈…
方圆十里,不,百里内,都没哪家的娃儿比得上她家的孩子俊俏可爱。瞧这大大的黑眼珠骨碌碌的溜转著,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的孩子。挺挺的鼻、小巧的菱嘴、红嫩嫩的双颊,再加上乖巧不易哭的脾气,可以想见日後会长成多麽美丽的大美人儿,甚至还可能成为县城第一美人呢。
她元大娘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麽可爱的孩子。喔!她爱煞了这心肝宝贝。一定是元家积了不少德,才生得出这麽美丽的子孙,呵呵呵呵…
懊开心。等会街坊邻居要过来找她闲聊,并且直说了,来的目的就是要看小娃儿。娃娃出生至今不过三十五天,别人送来的小衣服、小玩具便已堆得小山也似,天天往她家串门子,就为了看这俊俏的小娃儿。
元再虹哇哇大叫,跟在母亲身後团团转:
“娘啊!至少让我抱一下嘛!娃娃是我的宝贝女儿耶!”全天下再也找不著比他更哀怨的父亲了。他女儿出生至今,他都没能在女儿清醒时抱抱她,因为凶恶的娘与姊姊总是化身为土匪劫人就跑,有时想抱一抱熟睡的女儿聊表慰藉,要是给她们发现了,少不得一顿好骂,命令他不得侵扰娃娃睡眠。
呜…好命苦哇,他是娃娃的爹耶!
元大娘才不管他的苦瓜脸,迳自走向前庭:
“回去照顾你媳妇儿,灶上那只当归鸡叫她要吃完,那是用当归的须尾炖的,有助她早日排除完她体内的脏血恶露。你可别又帮她吃了。别来烦我,我和李大婶她们在前院喝茶。看我对你多好,没几个婆婆会这麽好心帮媳妇带孩子的。”
什麽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元家姊弟有了深刻体会。
“我的宝贝女儿啊…”元再虹颤抖著手,却没胆冲上前抢人,身体危颤颤的在风中飘摇如落叶,好不凄凉。
元初虹叹口气,一旦娃娃落到母亲手上,她是没任何指望了,所以很直接的认命。
“好啦!别叫啦,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算好时间,两个时辰後抢娃娃回来喂奶,到时至少能抱一抱她…”说到这个,她才想到:“对了,你到底想好名字没有?老是娃娃、娃娃地叫,总不能叫一辈子吧?”
“我说要叫宝儿,你们全反对的。”还怪他呢!元再虹满心的抱怨。
她一指戳向他额头:
“拜托!我们姓元,叫元宝能听吗?”
“至少我们不姓金嘛,有什麽关系!”他觉得很好听又很好记,偏偏母亲与姊姊意见特多。
元初虹恐吓道:
“当心娃娃长大後怨你给她起这麽个怪名字。你喜欢-元宝-这名,不妨用在儿子身上,娃娃这边,你是别想了。”
元再虹搔搔头。
“慧儿说还要再生一个,但我不想耶。生孩子是那麽痛,她太辛苦了。”
她笑,拍拍小弟的肩。他们这对小夫妻一向恩爱。慧儿温柔体贴,再虹虽然粗枝大叶,但对妻子可宝贝了。可能自幼被姊姊追著打打闹闹的关系,元再虹并不若一般男子那样的唯我独尊,对女人颐指气使的当起大老爷。相反的,家里粗重的工作全由他抢著做,劈柴、取水、扫地、清茅厕,他都认为是男人该做的。
“女人一旦嫁了,总要挨过这关口。瞧娘开心的,能生出这麽可爱的孩子,再来十个也不嫌多。慧儿长得美,生出来的孩子也俊俏,她自个儿看了也欢快不是吗?才会想再生的。不过别太早让她怀第二个,至少再等个两、三年比较好。”
元再虹忙不迭的点头。
“娘也是这麽说的。我去-回春堂-买补品时,已经问过大夫了,他有教我怎麽算时间。”
“那就是了,你快回房照顾她吧。”
“可慧儿说叫我不要成日守著她,可以出门工作了。”他目前的工作是驾驶驿马车,每天到各小村落将人或货物送往太原城,也代人采买一些用品回来。有时走长程十天半个月,但大多是短程,当天来回。不过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出门了,马车租给邻居去赚钱。
“过几天再说吧。你不盯著,她怕是又要偷下床做家事了。”
“对啊,叫她乖乖休息她都阳奉阴违。”
她笑,不多聊了。
“我得到都司夫人那儿去一趟,刚才买了些鱼回来,你挑几条肥美的送到隔街丈人家。别忘了。”
“知道了。”
※※※※
搬来开平,是八个月以前的事了。
原本为了躲避马吉的騒扰,才叫弟弟带妻子往开平避风头,预计半年以後才回宛平县的;但先是弟妹慧儿精致的刺绣工夫教太原城的贵妇们大为喜爱,成日有人上门送描图花样,生意应接不暇,暂时也就住下了。而後就是意外有了身孕,消息一传回宛平县,元家母女鸡飞狗跳,当下不由分说,收拾好细软连夜往太原飞奔,不忘捎信给慧儿的家人报告好消息。柯老爹也在三个月後领著家人打南方奔来。
一群人小心翼翼的把慧儿当菩萨供著,满心期盼她生出个可爱健康的娃儿。
托弟媳的福,元初虹很快的在开平建立良好人脉,成日穿梭太原各大门户之间,与夫人们熟稔,渐受信任,牙婆生意做得挺上手。
大城市的竞争总是激烈,与贵夫人们相熟的牙婆可不少,如何脱颖而出便教她成日绞尽脑汁地想。但那并非一下子就可扭转的,所以她不心急。谨记著以往在山西所吃的闷亏,她依然把找到强而有力的靠山当成第一重要的事。
柄会静静到来。三个月前,都司夫人派人传唤柯慧儿过府,热衷於女红的都司夫人自其他友人那儿看到她的绣品,大为喜爱,希望能向她学习江南的各种精细绣工。元初虹一家子当然随行,谁放心得下这麽个大腹便便的弱女子独自前来?
一入都司府邸,便见得夫人脸上犹有怒气,原来是不俐落的下人打破了她珍爱的玉器,当下叫当初引介那佣人进来的人牙子给领了回去,再也不与那位牙婆往来,摘除了她官牙的资格。
元初虹趁机毛遂自荐,让都司夫人允了接手官牙工作。官牙不比私牙,引介人进官府内工作,条件更加严格。不懂规矩的,不例落的,嘴巴不牢靠的,手脚不乾净的,一旦出了事,官牙也得连坐处分的。
但她相信自已有能力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三个月了,她带进府的人有四个,还算令夫人满意,加上元初虹性情明朗,口才便给,常能逗得一群夫人们开心不已,所以三天两头便要传她过府谈些闲趣。
这是必要的应酬,因为人脉的拓展攸关於生意的清淡或兴隆。不过也因为终日抛头露面,以致於当牙婆的总被人认为不正经、不是良家妇女。如果是已婚的中年妇人当牙婆,还不致招来太多闲言,但像她这样未婚(而且是高龄又未婚)的姑娘当牙婆,那就少见了。
不仅不会有人上门提亲,也不免招人侧目。
今日,一群贵妇人相约在都司夫人的花园里绣花,品尝著从南洋引进中土的菠萝(凤梨)。在佣仆的扇凉下,暑的热气似乎没那麽教人发燥了。
“我说,元姑娘,你当牙婆几年啦?”都司夫人一边描图样,一边问著。
元初虹替四位夫人倒茶,笑应道:
“算算也有十二年了。八岁时就跟著娘亲四处跑,不过真正经手人牙子生意要算是十二岁那年。”她永远都会记得年迴是她谈成的第一笔漂亮生意。
与都司夫人交好的县令夫人讶然问:
“那麽多年了,莫怪耽误了你的姻缘。这行当,没有女孩儿家会做的。”
被召来当陪客的一名肥胖牙婆笑里藏刀地道:
“哎唷,可不是吗?元姑娘好本事,抛下姻缘线,硬是出来抢人饭碗,如今…二十了吧?呵呵…我那女儿也二十啦,今年春天已给婆子我生了第四个外孙了呢。”
“您好福气。”元初虹只是笑笑。
氨都司夫人疑惑道:
“怎麽你家人没给你找个对象呢?你别介意,但一般人到你这年纪,是该嫁人生子了。”
“是啊,我们这些姐妹都没超过十六岁嫁人的。”都司夫人点头。
元初虹弯下身去给炉子添炭火,让茶水可一直保持在沸腾状态以冲泡出好茶。
“我没夫人们好福气。”
一名瘦牙婆咯咯笑道:
“瞧她那模样,哪家汉子看得上眼?平庸也就算了,还成日抛头露面,今生是没指望啦。”
几名丫鬟、仆妇掩嘴轻笑。
都司夫人轻啐道:
“胡说!我瞧元姑娘长得挺好。双目灵活有神,身形健美有致,五官端正和慧,是好命的模样。”
在场的第四位夫人是太原首富之妻,长著一张圆满的福气面孔,打量元初虹之後道:
“说的是,除去美丑的世俗观点,这女娃儿长得还真端正,不可能会没姻缘的。元姑娘,你心中没有人吗?”
县令夫人拍著双手:
“如果没有,那好,我们衙里的林捕头前年刚丧妻,正缺个伴儿呢!要不就这麽说定好了,改天叫他上门——”
哇呀呀——
元初虹傻眼,连忙阻止这群没事忙的贵夫人再谈下去。要是让夫人们讨论完,她怕是嫁人定了而且还是随便给嫁掉。
“不是这样的,呃…事实上我…我至今未婚是…是有原因的。”
“呵呵呵,当然有原因,没人上门提亲嘛!”一胖一瘦两牙婆笑成一团。
元初虹跟著咯咯笑:
“不是的,不是的,我又不是你们,哪来那种命?”
“元初虹,你是什麽意思!”瘦牙婆尖声质问。
“好啦!你们两个的声音教人听了难受,先回去吧!”都司夫人受够了这两个言词尖刻又乏味的婆子,挥手要她们退下。
不敢多言,两牙婆摸摸鼻子,赶紧走人。临走前不忘狠瞪一眼那个备受夫人们喜爱的女人。
氨都司夫人放下了针线,追问:
“说点好听的吧,元姑娘,你不婚的原因肯定不会教我们失望吧?”
县令夫人也期待著:
“对啊!要是说得不够感人,我可要你非嫁林捕头不可了。”
这一群自幼娇养在深闺的女子敢情是把别人的故事当成传奇来听了,巴不得她掰出些可歌可泣的桥段来供她们打发无聊的午后时光,就当看戏一般。
元初虹在心底偷偷扮了个鬼睑,胡乱说道:
“是这样的,其其实我十二岁那年,有遇到一名男子——”完了,她的说书能力根本是零哪。
“然後呢?”
“那男子是否正是一位落拓书生?”
“你在後花园赠金?助他上京求取宝名?”
“或者他是名江湖侠客?”
天哪!每一个都比她还有想像力。她且说且编地道:
“各位夫人哪,初虹只是个小乡姑,可不是你们这种又美又尊贵的身分,没命遇见大人物或未来举人的。”
“莫非是青梅竹马?”有点小失望,但仍是期待听到一段美丽的恋情。
“是的,算是青梅竹马!”脑中飞转过一张面孔,不让那抹面孔飞太远,思绪立即拉回来定格。啊!是他,年迴。很好,有个具体的人物,那就好掰了。她流利的编出一段“青梅竹马生死盟”以飨听众。
“我与他,是山西同乡,在那个荒年没收成的年岁,我们虽互有惰意,却不能相守,他为了帮助家里,将自己卖到京城当佣仆…”
说著他十八岁回来,订下了亲事,但来不及完婚,就被召回京城,一同陪主人出海去了,至今音讯全无…
说著烈女不事二夫,家人不忍逼她改嫁…
说著纵使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她仍在等,等那微乎其微的奇迹…
说著年华似水流,她的等待依然坚实,任由光阴带走她的青春,无怨亦无悔——
夫人们红了眼眶,为这令人鼻酸的悲恋唏嘘感动,不住的安慰她,说那人一定会回来。
只是一个编出来的故事,不知为何,竟真的心酸了起来。
胸口有著浓浓的惆怅,不知道是为了哪般。
彬许,只因明白到:这样的孑然,将无终无止…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