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走了一个时辰,总算来到了元家。
币喜帐贴红纸的,是像要办喜事的样子,但少了进进出出的人潮,再加上叩紧的大门,怎麽看怎麽的怪异。
他伸手敲门。
不一会,里头传来闷闷的低应——
“谁呀?”
“我是年迴,来拜访元大娘,顺道讨杯喜酒喝来著。”
大门嘎吱地打开了,只一条缝,伸手将人往里头扯之後,飞快又紧闭上门。穿上门栓之後,再以一根实木顶住门板,确定固若金汤後,才有空对来客打招呼。
“哎呀,年迴,怎麽会回来呢?赵老爷那麽好,居然放你回家探亲哪?看来我今年是不必替你送家书啦!”元初虹上上下下的打量眼前这个又高又结实的端正男子,每年见他一次,都觉得不同,真是男大十九变呀。
年迴摊开双手任她看。这些年的历练,早就让他磨厚了脸皮、练壮了胆,一副安然自在的模样。
“你忘了,我当年卖了赵府六年,如今届满了。”
咦?六年了吗?她眨眨眼。
“哇呀,那现下呢?赵老爷不会放人吧?”去年上京城看他,他已是个小避事了。主人出门采办的货品,全由他打包看管,买货花用多少银两也由他计算,可见多受倚重。
年迴的笑容有些自得,双手负在身後,挺了挺身躯道:
“老爷子是希望我再签个工契给他。”
元初虹以手肘顶顶他,贼笑地问:
“工钱很可观吧?”
“哎。”他咳了声,不自在的退开一小步。
她无所觉,再度偎近他追问:
“一年多少?说来听听嘛。”
“一年给五十两——”
“哗!”她大叫,对这天价感到晕眩,直抓著他手臂摇著。“你发啦!发达啦!一年五十两,够你一家子在县城内买间宅子住啦。”一般富户每年肯给十二两银子当工钱就算优差,大家抢著去了,天哪!五十两…“你到底在赵家有多风光啊?”
老实说,非常风光。
傍逗得面红耳赤,他甚至还没说出老爷子鼓吹他签十年所开出的条件呢。配有宅子一间、丫鬟、小厮各一名,两匹马加一辆马车;月领十两,并且可将一家子人全接入京城…非常之优渥,还有议价大空间呢。可是…
“我没答应。”
“嘎!”她笑声一顿。“你哪儿不对了?没答应?”
“我…”
才要说明,就给打断了,元大娘自屋子里呼叫著:
“是谁来啦?初虹,怎麽不进来?你不把仪式主持完,他们怎麽进洞房啊?”
“来了!”终於想起里头正忙著呢,拉起年迴往里头跑。“娘,有客人来喝喜酒!”
“怎麽?不是後天娶亲吗?”现在是怎麽一回事?年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今天啦,早日生米煮成熟饭早安心。来来!一同来观礼,做个见证,其它稍後再聊…”
※※※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元大娘与柯老爹端坐在上位,欣慰的看自家小儿女结成姻缘,虽没有大排场,但该有的也算全有了。硬是拉来一位年高德劭的元氏宗亲当见证人,使这小小遍礼能够成立,并被承认。
没什麽来客,就两家人坐在一块儿吃吃喝喝。那个元老爷爷生怕有祸事,早早走人,所以客人只有一位,就是年迴。开心的新郎倌只会傻呼呼的笑,不好意思偷看小妻子,只好拉著年迴扯些有的没的——
“啊,年迴,我今天真是高兴,你明白吗?心里住了个人很快活很快活哩。”
年迴笑应:
“是,是,明白的。”
“耶?你明白?原来你心中也有人是吗?”元再虹笑呵呵地:“我想也是。你一表人才,又被京城大老爷倚重,心仪你的姑娘肯定不少,你何时请我喝喜酒呢?”
“还早。没你的好福气,看来明年你就可以让你娘抱到白胖的娃娃了。”年迴看得出这是一对有情人,即便是权宜婚姻,也会是对恩爱小夫妻。
元再虹挥挥手。
“不不,太快了,过些年吧。娘说太早生育的女人家不好,老了之後身子会差些,最好等她十七岁再说。”
元大娘笑啐了口:
“傻小子,你媳妇儿都羞得抬不起头啦,别说了吧!”
“我说真的嘛——”
元初虹端出一盘水果,对小弟道:
“我看慧儿折腾一天也累了,你还是先扶她进房吧。收拾的事全交给我,别让她出来劳累。”
“哦,好。”
见小夫妻俩离席了,柯老爹才垮下一张脸,叹道:
“今日一早,马吉上门要求我交出慧儿,我怕日後你们不得安宁了,他可凶悍得紧哪。”
元大娘强笑的安慰他:
“亲家,别担心。至少慧儿这麽好的姑娘,没让人糟蹋,还成了我家媳妇。我们一同担待吧。就不相信那马吉能奈我何,他总不敢杀人放火吧?”
但他的小人招数却是层出不穷,唉…
“真的不必担心吗?”柯老爹是老实人,一辈子没见识过坏人的手段,所以两三下就信了元大娘的安抚,口气轻松了些。
“不必担心。明日呢,你就带著三个孩子先到凤阳的亲戚家住蚌半年。马吉的事全交给我们解决。你们往南走,再虹带著慧儿往北方的开平走。他要的人全走光了,什麽事也做不成啦!”
元大娘忙著对亲家面授机宜,年迴自动自发的起身收拾碗筷端向灶房,元初虹正在後门打水要洗碗。
“我来。”轻而易举的以一只手提起那桶笨重的水。
元初虹甩了甩手,费了好大的劲才打起的水,人家一手就搞定,男女的力量真是天差地别。
他将水倒进木盆中,蹲下身,袖子一卷就搓洗起碗筷,没把工作交还给她,很自然而然的样子。她蹲在一边由他去劳动,笑问:“这两、三年你不大做这种小杂役的工作了吧?”
“嗯,都在外边跑。回到宅子也只忙著帐房的事。”
“很好哇,那稍早你为何说没答应赵大爷的雇佣?”她从一边的篮子里抓出一颗柚子剥皮。
他停顿了下,才道:
“今年年初,赵总管给送回了家乡。”
“咦?为什麽?他才五十来岁,身子骨硬朗得很不是吗?”她张大嘴问。
“他出门办事时不慎落马,跌断了一条腿。虽仍有能力管事,但无法出门奔波。老爷赏了他一大笔银两,送他回家乡了。”
“那…赵总管个人的意思呢?”记忆中赵总管是个很乐在工作的人,几乎把赵府当成出自己家业一般的尽心尽力。
“总管走的前一天,我去向他告别。看到他…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似的,都没生气了。他家乡已没有亲人。d口十岁进赵府,四十多年以来只当这儿是唯一的家。他笑笑地对我说:没法子,终究不是由自己真正的家业,人家要换人,你就得走。”
元初虹听出了重点,轻道:
“你曾经以他为努力的目标,所以特别震撼是吧?”
就知道她一定懂!她一向比别人聪明。他看向她:
“他老人家并不算一无所有,毕竟老爷一向慷慨,给了一千两养老。但…我以为当生活温饱之後,赚更多的钱并不会更快乐。快乐,或许必须是来自努力之後所堆砌出的成就感。那是成功,也是钱。但钱,却不一定可以买到成功与快乐。你懂我的意思吗?”问得好急切。
她想了一会,点头。
“嗯。你对事业的渴望已超越金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把钱视作一切的小表了。”
他笑。
“其实还是一样。一旦事业有了,钱还会少吗?只不过,我不想老了之後除了钱,什麽也没有。”他不否认出口己爱财如命。
将柚子剥成两半,一半递到他嘴边。
“应该说,你厌恶被取代、被撵走。同样是努力赚钱,你希望自己独一无二,就算日後断手断脚,也仍然存在,不可或缺。”
张口咬下那又酸又甜又多汁的柚子,满满的笑容已不必说太多。他是开怀的。
她拍拍他。
“当然我们是不敢想成为像赵大爷那样的富贾啦,可是就算开小商铺,也是老板级人物。以後还请你多关照呀,年老板。”
他张口要说话,却教她顽皮的塞进了大半片柚子,两人笑闹了起来。他撩水泼她,吓得她赶紧溜,绕著水井躲他,还不时把柚子皮往他身上丢。
“喂!你有没有风度呀!怎麽可以追著我这个弱女子喊杀喊打的?是男人就该吃亏认衰!”
“哪来这道理?喔!”又被一片柚子皮打中额头。他单手往井沿一撑而跳,竟然越过了井,飞身挡在她身前,她一时煞不住身,整个人往他怀中撞去,又是两声惨叫!
“哎唷,我的头!”一定肿起来了。
“唔…我的下巴…”八成给撞瘀了。
两人蹲下身各自抚著痛处,又疼又想笑的,一时找不出话说,只能龇牙咧嘴互望,夹著傻傻的笑。
但不知为何,笑著笑著,竟是觉得有点尴尬。
“呃…我…”不开口好像怪怪的,她张嘴发出虚词。
他突地伸出手,像要抚摩她的发——
啊?他在做啥?元初虹胸口重重一坪,没能反应。他不会是要…轻薄她吧?不会吧?可…行为又像…
年迴将黏在她发上的柚子籽挑了出来,无视她的怔然,提醒道:
“你头发沾到柚子汁液,黏黏的,都黏上一些尘土了,你今晚可得小心梳洗一番,恐怕会打结哩。”
奥!什麽?什麽跟什麽!
惫是怔怔的看他-脸上泛起会错意的困窘红晕,觉得自己做了一次笨蛋,一个莫名其妙思春起来的大笨蛋。人家压根儿没那意思,她在怦然个什麽劲儿!
他只是…看她头发太脏,提醒她该洗了而已。
一股深沉的懊恼弥漫周身,恨不得立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再也别出来见人。
真是的…
她在期待什麽吗?
对年迴,只是朋友,不是吗?
她到底在期待什麽呀?
两人之间,不可能的好不好!
至少,他对她…是无意的。
同样十八岁,他行情正好,而她却…已经太老。
自己更是个大呆子!呆子、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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