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康熙登基,黄河连年决堤,给沿岸村落城镇带来了巨大的危害。
康熙三十八年春,康熙帝因“黄淮为患,冲决时闻”,再次巡视河工。三月初一在高家堰谕大学士何桑阿、河督于成龙:“联念河道国储民生攸关,亲行巡幸。由运河一带至徐州迤南黄河,细加看阅。黄河底高湾多,以致各处受险。又至归仁堤、高家堰、运口等处……见各堤岸愈高而水愈大。此非水大之过,皆因黄河淤垫甚高,以致节年漫溢,若黄河淤高二尺,则水高二尺,淤高一丈,水即高一丈。若沿河单以筑堤,终属无益……朕欲将黄河各险工顶溜湾处开直,使水直行刷沙,若黄河刷深一尺,则河之水少一尺,深一丈,则河之水浅一丈。如此刷去,则水由地中而行,各坝亦可不用,不但运河无漫溢之虞,而下河淹漫之患似可永除矣。朕意如此。是否?尔等直奏。不得以朕旨为必是。朕亦是一时意见,亦不保其必然。”
康熙亲到河岸巡视,四阿哥胤禛亦在随驾人员之中。他望着翻滚的河水,不由得想起之前御书房里皇父交与众皇子翻阅的前朝治河奏折。即使满人的铁蹄踏遍了中原的领土,大清的皇帝也不得不承认在治国方略上他们还需要向前朝学习很多。
而今日他换上布衣,带着苏培盛出来散步,却看见几个农人短褐打扮的汉子一人扛着一把铁锹,从地上一摊灰色砂浆中铲起一坨来填到河边,接着用锹底把砂浆拍打平实。
四阿哥从未见过这般行径,不由得心生好奇,他给苏培盛使个眼色,苏培盛会意,便上前两步,躬身问道:“几位大哥这是在做什么?”
其中一个肤色油黑瓦亮的汉子瞄了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粗声粗气道:“瞧小哥你这打扮是个不干活的,难怪你不晓得。咱们把河岸边填一填,省得小娃们脚滑掉河里。”
“这是什么做的?填上竟不打滑?”
大汉上上下下瞅了两人半晌,闷声道:“告诉你也不妨事——听说人家官老爷就使这个水泥盖房子,可结实了,风吹不进雨淋不透的。就是灰石头沫儿,掺上观音土和煤渣子,烧好了和上水就成了。”
四阿哥瞧着有趣,便立在一旁观看。不多时,天色渐晚,他便回了。本想次日再来,却是事务缠身。过了几日再来时,所谓的“水泥”已经干透了,几个□□岁的男孩子站在及腰深的浅水里,扶着水泥河岸的边沿扯着竹筐正捞小鱼呢。
四阿哥过去走了两圈,只觉脚下触感如石板路一般,不由得啧啧称奇,又听男孩们七嘴八舌的告诉他,用这水泥盖的房子大雨都冲不垮。他心中微微一动,回头便亲自去了太子的居所。
太子自启蒙起,每日必要习上几篇大字。赫舍里皇后去世后,康熙疼爱这个聪慧的嫡子,将他带在身边事事过问、亲自教导,连启蒙都是康熙手把手教着太子写下第一个字的。虽说现在康熙也算是宠爱幼子,但顶多不过是偶尔过问几个小阿哥的学业,像对待太子那般当爹又当妈是再没有的了。
太子师承康熙,写的一笔董字。董其昌书法用笔精到,能始终保持正锋,作品中很少有偃笔、拙滞之笔;用墨也非常讲究,枯湿浓淡,尽得其妙;风格萧散自然,古雅平和。而太子写字,却总带着些活泼之感。许是正因如此,有些字他写来总有些别扭之感。
书房里萦绕着太子喜爱的沉水香气,他提起湖笔,蘸饱了墨,余光却见到他的贴身随侍梁瑞轻手轻脚地掀开门帘,胖乎乎的身子侧着从门缝里挤进来,滚皮球似的骨碌碌一阵疾行,到了近前却踮着脚尖放慢了脚步,最后立在下面不动了,觑着他欲言又止,不禁勾了勾嘴角。接着下一秒,他就发现分神之中“顺其自然”的“然”字又被写坏了,不仅没有恬淡之意,反而如噬人猛虎一般张牙舞爪。
太子懊恼地一把把湖笔塞到琉璃笔洗里,瞧着渐渐散开成丝丝缕缕的墨色最终侵占了整个笔洗,沉了沉气,方抬首低声道:“何事?”
“回爷的话,四爷求见,说是有要事。”
“请他进来。”太子往后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他懒洋洋地抬手把湿漉漉的湖笔拿出来,也不擦干,就那么随手往鹿角笔架上一搭,接着团了团写坏了的字纸,再抬眼,见四阿哥已经进来了。
“四弟坐吧。”
四阿哥忙谢过了,自寻了下首椅子坐下,方迫不及待地向太子拱手道:“臣弟今日求见太子殿下,是为着偶然发现的一件稀罕物,不敢擅专,便特来请教殿下一番。”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打小什么稀罕物没见过?便是康熙得了西洋物件,第一先要赏赐太子,因而太子不由得有些不以为然,面上只做温和状,笑道:“是什么稀罕物件值得四弟巴巴的跑来?叫孤瞧一瞧。”
四阿哥道:“那物不好随身携带,还请太子殿下且听臣弟细细道来。”他话头一顿,见太子颔首,方继续说道:“臣弟偶然得见农人和了一滩泥样的东西,名唤水泥,将其砌在河岸边上,待到干透了,便跟石板路似的,十分坚硬。村里小儿也说用那水泥盖房,风吹不透雨淋不漏。可见这水泥定是个好物。”说完便热切地望着太子,往日面无表情的脸上竟隐隐透着一股期待。
太子瞧着他就想笑,虽没当回事,却也不忍心拂了弟弟的面子,便安抚道:“孤这几日懒怠,就叫格尔芬随你去看一看吧。若真是好的,便带几个会摆弄这个的人回来,给皇阿玛也看一看。”格尔芬原是太子叔公索额图之子,在太子面前最是得用。
四阿哥这才微微露出一个笑弧来,应道:“是,臣弟省得了。”
他也不再久留,起身告退去寻格尔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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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便传来了康熙得了儿子的孝敬,赏赐太子和四阿哥的事来。
四阿哥得了一方碧水清荷的松花石砚台,连带着一套西湖十景的彩墨锭。
“……说是太子爷出门,偶然得见,便呈给了万岁。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万岁自然龙颜大悦,正巧当时咱们爷在旁边呢,也沾了光。”玉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垂手站在沅筠面前,低声说着她探听到的消息。
窗外正对着一架长鼻子大象模样的滑梯,上面架了高高尖尖的一层屋顶似的东西遮阳挡雨,元寿和福慧乐此不疲地爬上去滑下来,一边兴奋地又笑又叫。沅筠回头看了看墙上的西洋钟,吩咐夕颜把两个小的领进屋来,方才向玉嬷嬷道:“嬷嬷觉得呢?”
玉嬷嬷谨慎地环视一周,凑到沅筠耳边悄声道:“老奴斗胆胡说一句,那位不像是这样的人。若说此事咱们爷拔得了头筹,才算是合情合理。”
沅筠亦低声笑道:“正是。那位素来心气高,只有旁人费尽心思来博他一笑,他再不多费半点心思的,也就是在他亲亲阿玛眼里百般好了。”
这时一群丫鬟婆子护着两个小主子进了门儿,沅筠与玉嬷嬷遂转了话头,撇开此事不再提起。
此时已是七月底八月初,正好是最闷热的时候,纵然屋里白天夜里冰块不断,两个小的也难免蔫头耷脑。沅筠见一双儿女时常热得一脑门子汗,心疼不已,便叫庄子上日日送来新鲜牛乳和瓜果,亲自做了各色水果并牛乳口味的冰淇淋做甜点,倒是极得孩子们青睐。只是用过了午膳却不能马上就吃,以防冰了肚子,反倒不美。
福慧跟元寿本是龙凤双生,下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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