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忠于君王,说到底不过一死,但殷政配吗?如果不是投胎技术好,换成稍差些的身世,谋生娶妻养子都困难。
可就是那样一个人。
是顺朝的皇帝。
掌握着无数人的命运,哪怕他带着顺朝飞速奔向死路,但天下万民,仍要拜他跪他,无数臣子,仍要忠于他,辅佐他。
愚忠!
令狐池千般不屑,万般不甘。
但他懂得屈服,懂得隐藏,他可以肯定,顺朝灭亡之际,平时无数高高在上的人,都将死去,但自己不会。
“世间有大势所趋不假。”
殷宁昭看着他,接着说道:“可同样还有一句话,叫做逆势而为。”
话已至此。
两人都已经表明了态度,立场再鲜明不过。
继续罗里吧嗦的讲,就成了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了,每个人的立场,都由其思想决定,思想并非一朝一夕形成,想要改变,更不可能一蹴而就。
“公主殿下。”
“臣会尽力帮您延迟和亲日期,在这期间,您若是改了主意,可以随时遣人去找我。”
说完这些。
令狐池站起身。
理了理衣摆,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殷宁昭低头看着桌子。
开口道:“太傅大人,刚才你问我,现在我问你,每个王朝末代,都不乏救亡图存的仁人志士,我身为公主,理当义不容辞。”
“令狐池,你可愿随我?”
“不愿。”
令狐池的回答,和她刚才一模一样,头也没回的淡淡说道:“至于理由,我早就跟公主解释过的。”
逆流而上,粉身碎骨。
顺流而下,可行千里。
如果把现在的顺朝比做摇摇欲坠的屋子,殷宁昭是努力想要将屋子继续支撑住的人,而令狐池,则是去推屋子,让屋子加速坍塌,他好从中得利的人。
可是。
殷宁昭抬头。
看着令狐池离去的背影,待殿门关上后,喃喃道:“你又何苦想要救我呢?”
爱恨分明不怕。
爱恨掺杂才是最让人纠结的。
尤其是,在父皇、母后、文武百官都将她当做交易物,想要推去柔然以做和亲之用的时候,唯有令狐池一人,不愿让她去和亲。
他不惧背负千古骂名“顺流而下”。
却似乎忘了,救一个被推出去和亲的公主,可实在有违他的原则,算得上“逆流而上”了。
“堂姐!”
殷彩从帷幕后走出来。
有些担忧,令狐池这个狐狸精,不会魅惑气运之女吧,这次如果不如意外,殷宁昭大概率就是开国皇帝的命运。
可不能出岔子呀。
她将拿着的万民书递过去,不无提醒的说道:“别忘了,以徐大人为首,为民请命的十几个官员,还被他诬陷关在大牢里呢。”
“我没忘。”
殷宁昭接过万民书。
展开看了看,再合上时,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同时闪过一丝愧疚,心中默默道:
令狐池。
多谢你的好心。
可我已经有了破解和亲的法子,而且,是要拿你当踏脚石。
深夜。
大牢里面。
“那些民脂民膏已经搜刮上去了,此时拆穿,只是给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机会,所以我准备等两个月后,请金佛的当天,将那群贪官污吏连根拔起。”
“徐大人,还要多委屈你们两个月了。”
“不过你们放心,牢里的狱卒已经被我替换过了,这段时间,你们的安全不会有问题的。”
殷宁昭男装打扮。
说完这些话,隔着牢门,以徐大人为首的众多官员,满脸感激的向她深深一拱手,赞扬道:“公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实乃我顺朝之大幸。”
可惜。
不是男儿身。
不然等他们出狱后,专心辅佐殷宁昭,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话,可惜,可惜啊。
殷宁昭倒是没想那么多。
回礼过后。
便连夜赶回了公主府。
——
两个月过后。
已至冬季。
前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雪,郊外路陡的地方,雪深可及至膝盖,冰棱挂在屋檐下,点缀了几分美意,天寒地冻,最苦的还是百姓。
处处大饥大寒,请求国库拨款放粮。
这自然不行。
拨给了受冻受饿的百姓。
哪儿还有余钱请金佛呢?
所以殷政对那些奏折视而不见,只一心一意问,金佛何时铸好,天竺请来的大师何时到,令狐池作为负责人,回答的无比周到,哄得圣心大悦。
快到过年时。
一个晴天朗朗的日子,金佛已经铸好,天竺大师已经赶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殷政大手一挥:请金佛!
京城祭坛。
拜天拜地拜祖先,文武百官喜乐融融,周围围观的百姓,也个个穿得干净齐整,十分配合的欢呼鼓掌,俨然一幅天平盛世景色。
“请金佛!”
天竺大师扯着嗓子喊道。
随后,二十几个人用肩膀顶着板子,板子上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金佛,金光灿灿,简直要将落在其周围小雪,都染成金色。
等一下。
小雪?
殷政皱了皱眉头,钦天监做事越来越松散了,算好了今天是个晴天,结果却是下雪,而且看这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他扫了一眼欢呼雀跃的百姓们,大概是因为太过兴奋,并没有感觉到冷,各个精力十足。
真好啊。
自己治理的盛世。
金佛终于被抬到了祭坛上,眉目慈悲,巨大的体型,仿佛正在俯瞰众生,而在祭坛四周,也有无数个小型金佛。
“大师,可以开始念经了。”
令狐池双手合十,向那个天竺大师客气的说道,随后看了过来。
殷政微微点头。
表示对他的满意。
“咳!”
天竺大师清了清嗓子,随后忽然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大幅度的摇头晃脑,嘴里叽里呱啦不知念着什么。
正在此时。
“你们要干什么?”
一群侍卫的拔刀声音惊动了他们,连天竺大师都睁开了眼睛,纷纷扭头看去。
大雪中。
“昭儿?”
殷政抹去飘到睫毛上的雪花,盯着那个领头走来的人,不可置信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