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儿拉了拉李平的袖子,李平犹豫了一会儿,才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囊,又从锦囊中拿出一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小纸,举过了头顶呈上。
花桨接过,摊在桌案上,竟然是一张契约,写在了熟宣纸之上。
契约上大致写:李平入赘季家,娶季宝钏为妻,掌季家的酒楼生意;只按掌柜支付报酬,但季家的产业李平无份,将来若是有子嗣,只有男丁能分得家产,且不能归到李平名下;此外,李平不许纳妾。
苗芒看完,心中疑窦丛生,这哪里是招婿,分明就是请了个长期苦力!
忙问李宝钏:“可有此事?”
李宝钏道:“那是婚前几个叔伯强逼着签下的契条。”
林欣儿叫道:“你敢说里面没有你和你爹的意思!”
李宝钏拿手挡在眼前,似乎又要淌眼泪。
林欣儿说到“你爹”时,李平眼睛一睁,伸手阻她,道:
“表妹你不要再说,她确是被叔伯逼迫,跟她和季……她父亲绝对无关,这个我清楚。”
他讲最后几个字时,看向李宝钏,一字一顿得讲出来,似乎内心十分肯定。
李宝钏的眼泪忽就涌了出来,嚎哭了良久,等泪止了住,才道:
“好,好,也不枉我二人夫妻一场,你总算还能为我说一句公道话。”
她忽又道:“你要走,好,我只要你先答我一句话,答完之后,我便与你和离。”
李平道:“什么话?
“你这一年厌我弃我,究竟是因这贱……你表妹,移情别恋了,还是……还是介意我年轻时那件错事?”李宝钏说着说着,就又哽咽起来。
李平听完此话,仰天长叹,闭目良久。
“成婚前,我便知道那事,我若介意,又怎么会和你成婚,前几年又怎么会和你安好。”
“我自己都是个痴人,怎么会苛责你。”
他说完这话,转脸看向林欣儿,面上竟也流下了两行热泪。
“我当初苦等表妹数十年,以为她再也回不来。终还是天可怜见,让我二人再见,那时我却……却已与你成婚两年有余。”
“我与表哥自小青梅竹马,我家十年前搬去燕北,走之前我与表哥约好回湘南再会,不想造化弄人,赶上北狄作乱,数年间我流落江北、河西、京城数地,直到去年来扬都,才两复相见。”林欣儿的眼神中,有历经艰难的凄苦。
苗芒听得惊异万分,原来事情并非就是简单的“负心汉出轨坑害原配”,而是……而是个中还有这么多曲折,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还有,李宝钏似乎年轻时做过什么错事,她很怕李平介意,心中便有了芥蒂。
“一抷愁绪,几年离索,山盟犹在,锦书难托。”
花桨在轻吟。
她脸上也闪过一丝的悲伤,可很快就不见了。
苗芒不懂那诗句的意思,可心里也生出了一股离愁、悲凉之感。
也不知花桨怎么能记住那么多的诗句,出口就有,自己就只能记住几个线性变换的数学公式,当年考试最头疼的,就是考这些古言古文。
堂上无声良久。
李宝钏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开口轻叹道:
“好啊,好一个青梅竹马。”
“钱算是我季家欠你的,我先母的玉镯,丢得日久了……是不是你偷的,我都不想再问了……你二人走吧,把和离书签了就走吧。”
她话音刚落,几声苍劲的喊声从苗芒脑后传来,惊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不可!”
“侄女万万不可!”
“大老爷,不可以呀!”
片刻间便有三个人影从匾额后转了出来。
苗芒心中一奇,走下来,伸着头,往他三人出来的地方望,发现自己坐着的这面墙后边,竟然还有个堂厅。
堂厅以外,是个小院,小院中有假山花草,左右还有几栋厢房,自己一直正面朝前坐着,没发现公堂后边,还这么别有洞天。
忽又想起,刚刚李宝钏昏倒,似乎便是从这里抬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