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上次到北京,就知道外交关系和府院关系都很复杂,他觉得已经受人利用,因此借口防务重要不能分身,改派代表参加会议。由于段一再来电催促,他就装病向北京政.府请假,他懂得在紧要关头生“病”。
至于张勋也不愿意在段的手下充当一个不愉快的配角,所以坚决拒绝北来。
陆荣廷前段时间到京,深切感受到了北京各方的恶斗.好不容易从左右为难的政治斗争场所脱身,来到风光明媚的西湖,自然也不肯再到北京了。
首先应召到北京的是北洋派急先锋倪嗣冲,他在蚌埠动身时还发表了对德宣战一定会引起亡国之后果的反战论调。到天津时公开地骂主张对德宣战的梁启超是“亡国文妖”。
他还没搞明白北京政.府的行情,以为总统是一国的元首,地位在内阁总理之上,因此到北京时不先见总理而先见总统。
他不是段的爪牙和北洋派的嫡派,而黎、段两人对他的印象都很恶劣。
他见黎时态度非常恭顺,保举侄儿倪毓棻为陆军中将,保举儿子倪幼忱为陆军少将。过去他在权威赫赫的袁大总统的面前几乎是“有求必应”,因此满以为这位“宽厚慈祥”的总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不料黎对段内阁召集军事会议这一举动本来很不痛快,对倪更存有厌恶之心,又想借一个军阀开刀以立威。
因此沉下脸色来大声叱斥说:“怎么,你到北京来是为你的侄儿、儿子谋功名富贵的吗?他们配当中将、少将吗?”
倪想不到碰了这么大的钉子,只得喏喏连声地退出来。
倪又跑去谒见段祺瑞。段虽然对他同样厌恶,却态度和蔼可亲地向他详细说明对德宣战并不需要出兵的内幕。
在总统那里被斥责,马上投入总.理的怀抱,所谓有奶才是娘。这个反对参战最力的地方军阀顿然变成了主张参战最力的健将,从参战足以召亡的主张者转为参战始能图存的演说家。
到处大声疾呼:“应当无条件加入!加入愈快愈好!”
继倪嗣冲之后,先后应召到北京的有山西督军阎锡山、河南督军赵倜、山东督军张怀芝、江西督军李纯、湖北督军王占元、福建督军李厚基、吉林督军孟恩远、直隶督军曹锟、察哈尔都统田中玉、绥远都统蒋雁行等。
其余北方和西南各省督军都派代表列席。四月二十日,军事会议开幕,出席和列席的督军、督军代表二十余人,海军总长程璧光和陆军训练总监张绍曾也都被邀参加。
段祺瑞亲自主持会议,说明召集这次会议是为了讨论军制和外交问题。督军公推李纯代表发言。
关于外交问题,会议前已经协商好了,大家都不反对对德宣战,各督军并拟一同到协约国各公使馆联络感情。
段早已准备好一张签名单,上面写着“赞成总理外交政策”八个字,请各省督军和代表亲笔签名。以一个省区或一个军区(包括护军使)为一权,共计二十五权,全场一致签名。这种表决方法,正像以前袁世凯所召集的国民会议代表一致投票赞成君主制度一样,是“旧戏重演”。
此次会议,后来即被称为“督军团”会议。
五月一日,国务会议在督军团干预下通过了对德宣战案。
同日,日本公使林权助也登门“拜访”黎元洪,声称如国会否决参战案,政局将发生纷扰。
三日,安徽省长倪嗣冲率督军团至总统府,要挟黎元洪核准参战案。
倪嗣冲首先开口,重复着他逢人便说的“只有对德宣战中国才能立足于国际舞台”的老调。
黎知道他们是受了段的指使,在威胁国务会议之后进一步地跑来威胁他。满腔怒火,当面痛斥各督军不应擅离职守跑到北京来开会,不应以军人的身份闯入国务会议场所干预国政,不应擅自成群结队与外交团直接周旋。
他气忿地说:“宣战媾和是本大总统的特权,不许你们侵犯,你们责在守土。”
当倪嗣冲提到“各国公使都希望我们参战”的时候,黎的气就更大了,他大声地怒吼:“你是省长,凭什么资格和外交团说话?”
倪又强辩他这次到北京来是奉召参加军事会议的,不能算是擅离职守。
黎怒斥说:“你是省长,凭什么资格参加军事会议?”
这是北洋军人首次受到的厉声呵斥。
当袁世凯权威极盛的时期,总是惯于用好言好语和高官厚爵羁縻他们,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素称宽厚慈祥的黎会给他们这样大的钉子碰。究竟总统是一国的元首,他们受了气也还不敢当面挺撞,只得诺诺连声地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