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做事一向十分认真,他勤勤恳恳的对付着桌上纸张,用指尖轻柔的将它们对折翻转成纸鸢的模样。鬼切看着源赖光的侧脸,不禁对比自己当时在静室里如坐针毡似的作态,顿时心里只能慨叹这大概就是差距。他托着腮看了源赖光好一会儿,终是开口道:“源赖光,我明天要去拿回我的本体刀。大概过两天就会回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
“现在什么都不缺……如果真有什么缺的话,就麻烦你再帮我带一把稍微重一些的刀吧。”源赖光循声向鬼切望去,眉眼带笑:“你也不要老是问我要什么,你要记得买新的打粉和丁子油回来。还有别忘了,要早些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跟个大妈似的?”鬼切佯作不耐的摆摆手,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突然不想明天再走了,他得现在走,这样能回来的更快一点。
自他从源氏离开后,没了规矩约束的鬼切一贯是想着什么就去做什么的性子。思至此处,他便立即提刀起身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拿了一只源赖光折的纸鸢。源赖光不解的看向一时兴起的鬼切,正欲相问时听得鬼切语调轻快:“我这就去拿回本体,大概后天晚上就能回来。最近外边不太平,听城里的人说最近有一伙强盗在这附近,你就乖乖呆在家里不要乱跑。我在咱们房子附近布下了结界,我走之后,人类是没法进来这边的知道没?”
“嗯,我知道了。”源赖光心头一暖,对于鬼切他是绝对的信任。虽然尚未想起全部的前世记忆,但回忆起来每一个零星的记忆碎片,都在密密实实的刻印着前世的自己是对鬼切信任与隐秘且压抑至深的情感。
鬼切摆摆手,将源赖光折出的那只蠢蠢丑丑的纸鸢变作飞鸾坐了上去。他抚摸着飞鸾上的折痕,看着火烧似的晚霞,不禁又想起了蜃气楼退治结束后,他与源赖光共乘一只飞鸾往回飞。彼时的天空也是如现在这般瑰丽烂漫,苍红的夕阳下,飞鸾浮于浩渺云海之间,飘飘忽忽犹似一叶远舟。他坐在源赖光怀里,伸手去触摸那些浓稠如乳又仿若薄纱似的云。源赖光把下颌抵在他头顶发旋上,胸腔震动,是在低低的笑。
而为何,那时的自己,心会跳的那么快?他们看着熔烧的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暮霭沉沉的天际交融在墨蓝与帝紫渐变中,繁星初露,皎皎如霜月初升。他抬眼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赤色瞳孔,那里流溢的情绪深沉如海,仿佛能将锋锐无不可摧的斩鬼之刃融为绕指柔。
这种眼神,鬼切见过太多太多次,无论是在被他以血契受制与黄泉之境时;还是二人未曾决裂前畅怀对饮,同赏春花秋月夏风冬雪时;甚至在自己重塑之后,因为力量尚未恢复变成孩童模样,他会在每次外出回来,给自己带好看好吃的彩团和果子时——
可这些疑问,还未等鬼切想明白问出口,源赖光就死了。
他的死亡快的令人猝不及防,就像他最为欣赏的樱花一般,繁极一瞬,转而凋零。与他相处的时日,鬼切总觉得像是浩渺之间弹指一瞬,等他细细数来,才发现自己已经陪伴了源赖光整整五十三年。除去那恩怨不清的十三年,他在源赖光身边形影不离的跟随了整整四十年。对于妖怪而言,四十年刚刚够他恢复力量,能让之从孩童变回风姿初展的少年。而对于源赖光来说,足以催折他的脊背,腐朽他英挺的面目。
鬼切微微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五百年前的那一个夏夜。他必须早些回去,他还来得及再陪源赖光六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