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窘困的山间少年,眉宇间因为重新修习刀术而拾回自信,已是隐隐有了些前世源氏少主的气魄。
鬼切满意的看着源赖光的变化,他开始教习源赖光识文断字,就如同曾经源赖光教自己那般——虽然鬼切的文化水平也不高,因为他汉字与汉话都不太好。可时今已是战国时代,日语已经发展纯熟,汉字反倒是不再多用了。在这个文盲遍地的战国时代里,认得假名的鬼切委实可算高知分子。
当然,在对源赖光的教育问题上,鬼切也觉有些吃力,因为源赖光学什么都很快,仿佛自己只是在给源赖光寻回记忆不停地开启契机一般。想起前世源赖光的博学多闻,鬼切不禁想要回大江山一趟,毕竟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但是鬼王酒吞童子那是正儿八经的神之子,从小在寺庙里饱读诗书经文,要是能从他手里借得些书籍给源赖光就更好了。
在教授刀术的同时,他问源赖光——
何为武士,武士为何?武士之刀,因何而斩?武士之心,因何而坚?武士之刃,因何而断?
源赖光有些被问的有些懵懂,在认真想了想后回答道——
“武士当恪守忠义孝,武士之刀,只为弱者而握;武士之心,当怀仁道;武士之刃,当以心落斩,以手中之刃,尽诛天下之恶!”
鬼切听得源赖光回答时,却是怔愣一瞬。他不曾想到,此世的源赖光所给出的答案,竟是前世自己被重铸时,回答源赖光的答案。
新生且自由的鬼切,从此只为自己本心落斩,贯彻心中正义,尽诛天下之恶。从此之后,他不再是斩鬼之刀,而是被赋予天剑韧心之名的,斩断恶鬼般妄念的断恶之刃。
他看着目光坚定的源赖光,猛然发觉,自己与前世的源赖光几乎是相伴一生,可他与源赖光初见时,源赖光便已因大晦日之变走上以杀止杀之道。在他们未曾相识的大晦日之前,在他没有陪伴源赖光的前十五年,当时的源赖光因为源氏阴阳师对邪神的祭祀产生推翻改变一切之念,那支撑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也是如自己一般,单纯的信仰着心中的正义么?那时的他,是因何理由,挥刀的呢?
“你的的确确一颗武人之心。只是,你还需要记住,在用刀埋葬他人时,亦要做好为刀而死的准备。没有舍生的觉悟,就没有提刀的资格。”鬼切看着源赖光英气勃发的面容,忽然间才发现,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那个隐藏在欺骗阴谋谋略之外的,他真正的本心。
在源赖光刀术小有所成后,鬼切便慢慢开始教源赖光阴阳术与结界术,虽然自己学艺不精,但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可以折出漂亮的纸鸢,并且能成功让纸鸢变大飞起成为代步工具。在教源赖光折纸鸢时,鬼切看着少年的源赖光跟自己以前一般笨拙的折出一只走地鸡似的纸鸢不禁大笑,他笑着揉着源赖光的额发,方才猛然发觉,自己这般,与当年的源赖光是何其肖似——
自己作为斩鬼之刃,本身凶戾之气过盛,源赖光便教自己折纸鸢静心敛意,意在让自己化解心头杀意坚守本心。然而名刃饮血实乃天性,加之自己手拙不巧,叠出来的纸鸢一个赛一个的骨骼清奇,自己看了更为暴躁,可主人之令不可不遵,鬼切只好在静室中一只一只的叠着纸鸢。
源赖光自是心知爱刀渴战的急切心情。终于,在自己叠出第一只像模像样的纸鸢时,源赖光将那只纸鸢变作飞鸾,带上自己出海寻找那漂离于海上迷惑来往船只的妖怪蜃气楼。
那真是酣畅淋漓的一战啊,蜃气楼皮糙肉厚,无论怎么砍也无法伤其分毫。被激怒的蜃气楼长开血盆大口将自己吞入腹中,而外面坚不可摧的蜃气楼内里却尽是软肉。鬼切化作本体,锋锐无匹的斩鬼之刃在蜃气楼的肚子里横冲直撞,终是大败这只身量如山的巨妖。蜃气楼渐渐没了生气,鬼切将心中杀意释放爽利后自内破腹而出,源赖光就站在飞鸾上稳稳的接住了他。
源氏的家主袍袖雪白,却不顾脏污为自己拭去面上血水,语气中难掩自豪与骄傲:“不愧是我的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