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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还忘不了母亲当时看自己的复杂眼神,一面是殷切期望,一面是忧虑焦急。
在几乎整个江淮两道的命妇名媛的注视下,谢疏影锋芒毕露,一战成名。
也恰巧在那时候,她入了胥国公夫人陆氏的眼。
陆氏是怀庸侯的亲姐姐,早在疏影随父亲在京时,他们与胥国公府便已经有所往来。
想到侯府里的世子尚未婚配,谢家也是江淮一带有名的诗书清流人家,她便说动了怀庸侯与谢家结下秦晋之好。
自从谢家被抄,她的日子过得就像浑水里的泥鳅,这桩婚事竟然已经定下五六年了。
胥国公夫人岂会料到有今日,世子命薄,还未等到谢家女儿及笄,便已撒手人寰。
灵堂里都是陆氏宗亲,除了老侯爷和谢疏影戴斩衰孝,其他人皆服大功至缌麻,并无服齐衰者。
从二房的陆演,到四房陆洲等人,全部是世子堂亲、老侯爷的亲侄。可是陆同耑还有一庶子,现下却不在此处。
兀地有人抛出一句话,像是一簇引燃了所有族人怒意的火星。
“你未曾与逝者成婚,谈何名正言顺?!”
疏影闻言便从蒲团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回头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三爷陆洋。
陆洋瘦骨嶙峋的,初看时面容上有几分狰狞,眼睛瞪得老大。他一身病骨,却傲然如竹,对世事直言无讳,在金陵文士之中小有名气,疏影自然知道。
妻子小刘氏是侯爷已故的原配夫人大刘氏的亲侄女,刘家也是金陵四大望族之一,府邸与申屠府离得倒不远。
疏影看了看身旁的代替主母的掌家娘子、二房大奶奶谢玉媛,又看了看背对众人独坐烧纸的侯爷,两人都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
于是她略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地说:
“家父与侯爷有言在先,确早已经约定两家结秦晋之好。现下六礼之中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已成,原本婚期就定在八月;并有婚书可查,依本朝律法报婚书者不得悔婚。
“怀庸侯世子送聘礼这样重大的事,金陵城里少说也有千人沿路观礼见证,想来诸位都应知晓。更何况聘礼四月十八日送至,此刻就在申屠家。这桩婚事哪里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呢?”
众人听完这个小姑娘的一番论辩,都是唏嘘不已。
“既有婚约,又收了聘礼,就算你与阿澄拜过堂;可你怕是忘了,成婚礼后还有成妇礼,没拜过祠堂,你还不能算我陆家的媳妇!”
不知缘何,陆洋步步紧逼。
她忍住愤怒,待要继续解释,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侯爷此刻却突然站起来,说道:“这孩子年纪尚小,来此一片诚心,你们何必为难她?”
陆同耑走到族人中间,注视着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姑娘。
她这才借着光看清了侯爷的脸,憔悴失落、眼下乌青,完全不像想象中那个意气风发、老当益壮的怀庸侯。
“守完孝就不用侍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了,任你改嫁也好,回家去也好。”
她便称谢,不再多言。
陆同耑劝了陆洋几句后黯然离开,众人都不再说话了。这样既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又避免了灵堂里的一场哄闹。
谢玉媛看大势已定,才站出来打圆场:“小妹能有这份心思也是难得。既然侯爷都开口了,诸位爷就别与小妹计较了,她想留下就让她留下罢了!”
谢玉媛陪着疏影守一上午灵,她认识了许多陆氏族人,也听到了一些往事。
那个放她进门的少年是原先大房陆渊的独子陆竑槟,跟着侯爷在京里长大,现在朝廷任着锦衣卫千户之职,属实年轻有为。
听闻世子出事,他便立刻向皇帝乞了丧假,快马加鞭赶回金陵。两天一夜,未曾休息片刻,连官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正因如此,这抹鲜红扎痛了一众宗亲的眼睛,侯爷怪罪于他,不许他来到灵前祭拜。
她寻他不为别的,只是想看清楚他腰间佩的鸣鸿刀。
那把只有锦衣卫才可被圣上荣赐的,曾经砍碎她童年里最后一个仲夏凉夜的鸣鸿刀……
谢玉媛见她神思飘忽,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是有些饿了?”
金陵谢家与兰陵谢家祖上本是同宗,按辈分推算起来,谢玉媛倒真的是她的远房姐姐。
党争甫平,人人自危。在牵扯了许多枝节于其中的金陵城,起初几乎是谈者色变。
本来她父亲谢晟那宗与金陵谢家就有些隔阂,再加上党争之势如排山倒海,他们更是急于与谢晟撇清关系,靠拢旧党陆家,不敢沾染半分是非。其钻营之术,可见一斑。
母亲说过,这样家族出来的女儿,心机深沉,与人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