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仁青一说这刑讯的事,夏初越发反感了起来,面有不悦地说道:“西京府衙不打人。”她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又侧目上上下下地将章仁青上下扫了个来回,问道:“章管事,你与汤宝昕可是有什么私仇不成?”
章仁青一楞,随即捏着衣摆往前进了一步,急急地道:“官爷,我与他素无恩怨,我就是心疼月老板。”他叹口气,“正当红啊,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是吗?”夏初瞧了瞧一直沉默的汤宝昕,接着道:“就算汤宝昕没有月筱红名声大,好歹也是你德方班的人,章管事这样急切的要让府衙逼供,未免也太无情了一些吧?”
话刚问完,班房的门便被推开了,常青探进头来瞧了一眼,低声对夏初道:“头儿,您方便来一下吗?”
“怎么了?”夏初把茶盏放下,问道。
常青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夏初瞧他那样子似是有事,便起身出门跟着他到了廊庑下。常青扬头往府衙大门处指了一下,道:“府衙门口又聚了不少人,都是来陈情的,让咱们严惩凶手。门子那边过来找我,问是不是轰了去。”
夏初听完,一下子便想起上次在泰广楼门口的事来,心里还有点后怕,“多少人?闹起来了?”
“不算多,十几二十人的样子。倒是还没闹起来。”
“那就好。”夏初松了口气,“跟我过去看看再说。”
到了门口,夏初在门房后面张望了一眼,见两个门子像门神似的,正金刀大马拿着架势。门外站了几撮人,有向里张望的,有三两交谈的,神色或诡秘或忿忿。这时有人扬脖子喊一声,问为什么还不升堂,引来一片附和。门子便大声呵斥了回去。
“这帮闲人。从德方班跟过来的没几个人,有的大概是路过听了两耳朵就站进去了,跟着起哄。”常青在一旁说道,“再这么让他们呆下去,人只会越来越多。闯衙门他们倒是不敢,但是围在这总归是不好看。”
夏初寻思了一下道:“好看不好看另说,德方班私审汤宝昕已经闹了误会,不能再这么以讹传讹了。你去说说,府衙正在审问,自会秉公断案还月筱红一个公道,让他们赶紧散了。”
“得嘞,那我让门子把人轰开去。”
夏初点点头。对付这种场面常青比她更合适一些。“告诉门子,不许动粗。”她又回头叮嘱了一句,见常青应了个是,这才转头走了。
半路上遇见正往门口去的蒋熙元,蒋熙元问她出了什么事,夏初摆摆手道:“没事,一些月老板的戏迷围在门口想讨公道,人不多,我让常青先劝回去。”
“怎么会有戏迷过来?”蒋熙元问道。
“都是那个蓝素秋多嘴!哦,还有德方班也是,竟私设刑堂逼供汤宝昕,还好常青去了把人带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
蒋熙元听完又细问了一下,夏初便把章仁青所说的与他讲了讲,话说完,忿忿地抬脚把路上的一块小石子踢走,“章仁青认定了汤宝昕是凶手,居然还让我给他些教训,怕他不招供。他好像挺急切的,我觉得有点可疑。”
蒋熙元听完想了想,随即笑了笑说道:“可疑倒不一定。昨天我回家听刘起念叨,说原本月筱红下葬之后德方班就要回泰广楼开戏的,但新挂出来的水牌上最近却没有他们。”
“那是什么意思?”夏初不解。
“月筱红原本是要钦点入宫唱戏的,现在人死了,而且可能是死于非命。泰广楼恐怕是担心万一上头问起来会被牵连进去,所以没给德方班排场子吧。”
夏初不屑轻笑道:“大人你说过,这月筱红再红也就是个戏子,还能翻出什么大事来?皇上不是不怎么爱听戏么?哪有闲工夫管这事儿。”
“我知道,但别人不知道,就算泰广楼的东家也知道,那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有人拿着这事做文章,泰广楼不开他们的戏,自然就高高挂起,与他们无关了。”
还是蒋熙元昨天与她说的那个道理,夏初听完琢磨了一下便明白了,“那意思也就是说,月筱红的案子一天不断,西京就没有戏楼敢开德方班的戏,所以他们才这么着急的要推个凶手出来,是吗?”
“应该是。”蒋熙元点了点头,“德方班几十口子都指望唱戏糊口,没戏唱就断了生计,牺牲一个汤宝昕能保全戏班,章仁青自然急切。那天咱们问程世云时,他对汤宝昕也颇多怨怼,不帮他也在情理之中。”
夏初沉默了一会儿,驻足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德方班我算明白什么叫福祸相倚了,好好的一趟美差变成祸事。啧,大人,你说皇上知道吗?他一念之间就弄得一个戏班几十号人人仰马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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