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及那日,扶苏亦是痛心疾首,血红着眼眸嘶声反驳:
“那些话儿臣又何尝愿意相信?可梁儿已经在儿臣面前招认不讳!”
赵政亦是气得咬牙,厉声喝问:
“当时你那般理智全无的逼她,要她如何还能说出实情?就算说了,你又如何还能信她?”
扶苏一滞,那一日,梁儿似乎的确曾有否认之言,只不过很快便被他一语斥回……
赵政见他似有反思之意,便又上前一步,继续说道:
“同理而辩。从你方才入殿直至眼下,你都在一味指责朕的过错,又可曾问过一句朕做那些事的真正缘由?”
赵政步步前行,一双犀利的凤眸紧紧逼视着渐渐退后的扶苏,数月来的不忿和忍让,全部化作了此刻的失望和睚眦而语:
“扶苏,你看似大义在胸、仁德扶弱,实则目光浅薄、义气用事,你只看表面、只识强弱,却不究真相、不分对错。如此薄思短虑,不配做我赵政的儿子,更不配做我泱泱大秦的长公子!”
扶苏身心剧震,愕然而退,有如被人卡住了喉咙一般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是啊,他竟然忘了,一只小小的老鼠也能轻易夺去大象的性命……
并不是强者就一定有错,也不是弱者就必然无辜……
他做了二十几年被天下人称颂追捧的长公子,可到头来,那所谓“锄强扶弱”的大义之为竟使他伤害了他深深爱恋的女子;那所谓“仁义德善”竟也令他轻易便被人利用,屡屡与他的父皇相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千对万对的一方,谁知最后,却成了大错特错的一人……
赵政知他已经明了,便喟叹转身,凝眉合眸,冷下心来低声道:
“自明日起,你便去北方上郡任职监军,跟着你的老师蒙恬驻守长城,好好反省,重新学学该如何为臣……又该如何为人!”
闻此,扶苏敛下头去,微勾了唇角,绝望而笑。
“如此也好……也好……”
他拱手躬身,含泪别道:
“儿臣……就此告退……”
却在转身正要离去之时,身后再次响起了赵政的声音:
“你可知……昨晚梁儿中了毒……”
扶苏狠狠一怔,惊愕回眸。
“是郑平做的。”
赵政的声音平淡无波,却令扶苏的内心掀起了惊涛巨浪。
“她……可还好?……”
不知为何,扶苏竟觉得自己的脚有些软,心也如失重了一般。
“还在昏睡,暂无性命之忧。明日之后,夏无且应当就能配出解药了……”
赵政又是一叹,自从上次扶苏伤了梁儿,他便知晓了扶苏待梁儿的心意。
他手中合拳,终还是开了这个口:
“临走前,你是否要再看她一眼?”
闻言,扶苏顿住许久,也终是艰难启齿:
“不了……儿臣还要及早回去收拾行装,父皇……保重……”
望着扶苏微晃离去的背影,赵政的视线逐渐模糊,他眼前一晕,手臂便立即支撑在身旁的漆柱之上。
他以手扶额,重重喘息。
这两日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他真的是太累了,可梁儿还没醒来,他还不能休息,他要守着她,直到看到她无恙,才能安心……
第二日一早,扶苏便奉命赶赴上郡。
迢迢千里,他身上除了少许盘缠,竟没带任何行囊,也没带家眷随从。
名震一时的长公子扶苏,就这样一人一骑轻装上路。
从百官簇拥,到形单影只,此时的他只知肆意挥洒他的年轻气盛和他的悔郁难平,却不知这样一走,竟是永别咸阳……永别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