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河川不回答,只等他自己醒悟,却没想到杨隆兴想通之后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就有吧,户部本来就全是他的人,我不也是他安排的吗……”
“你可真潇洒!”江河川追悔莫及,早知上次就不应该答应掺和杨隆兴的事,他原以为可以借杨隆兴借户部先乘一番商改的东风,或能从中找到商改的破绽,谁想差点被顾青玄抓住破绽。
“诶呀,亲家翁,你别急,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告诉你,顾大夫知道了我的打算,但并不打算惩治我,而且,他也支持我,要我好好利用振业司,他说了商改前期想要钻空子的多的是,完全是在他意料之中,我想要谋点利他也能理解,谁让他出那什么审核政绩的制度让百官俸禄都不保了呢……他的意思就是表明上严归严,但暗地里要给同僚捞油水,我先做了,他好知道别人能不能捞到,他还鼓励我,多拉几个同僚下水,这样大家的心都向着他了,都帮着商改了……”
杨隆兴越说越得意,抿着美酒,就差哼小曲儿了。
而坐在他对面的江河川,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气愤,等他说完就只剩下苦笑了,“呵,呵,杨大人……”他抚抚额头,一脸费解的样子:“你说什么?你说顾青玄支持你这样干是吧?”
“是,不但支持,还鼓励我……要我说,这顾大夫真是会做官,起先听他说的政改,对官员重重限制,还以为他疯了呢,没想到顾大夫还有明里暗里两手……”杨隆兴点头赞道。
江河川脸上的笑都要僵住了,看着杨隆兴,半天说不出话来,左瞧右看,吞咽几次,方开口:“杨大人,我就跟你说一句,你且记好了这一句,顾青玄,本来就是疯的!”
杨隆兴愣住,迷茫地看着他。
江河川撑坐起来,上身往前仰,隔案对他道:“他支持你?他还支持过卢远植呢!他还支持过殷济恒呢!他‘支持’的人有几个活下来了?你还在这儿得意?我就跟你明说了吧,顾青玄支持你干什么,你就千万不能干什么。当他不但支持你,还是鼓励你,甚至出手帮你的时候,哼,恭喜你,他已经帮你挖好坟了,不,他是帮你阖家九族都挖好坟了,就等着你们傻呵呵地往里面跳呢。”
“他知道你贪,还由着你贪?哼,你贪商户的钱,你收同僚的贿赂,可这些钱最后会到哪里?提出那么多主张,不一定有人理,商改困难重重,几时能收效?可是抄一个官员的家又需要多少时间?到时候全入了国库,户部有银子了,别人看着你这‘前车之鉴’也再不敢贪了,他继续商改,顺风顺水地商改,多好……给户部创收,为国库‘贪污受贿’,杨大人你这户部尚书当得太称职了!你将是大齐史上被九族抄斩的‘功臣’之一!”
听江河川怒气勃发地说着,杨隆兴地神情也有不同阶段的变化,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吃惊,到惧怕,到彻悟,最后是,无所谓……
江河川说完,看着杨隆兴稳坐下去,面上露浮现讳莫如深的笑。
江河川顿时又迷惘了,隐约感觉不对。
两人皆默然片刻,杨隆兴的双眼变得就像黑夜中狸猫一样,发出迥异的光芒,直射一个目标,用目光捆绑住那个目标……
他一直看着江河川,直到江河川读懂了他的眼神,他一把抓住江河川的手腕,紧捏着:“亲家翁,你现在也是我‘九族’中的至亲了呀,你不会忘了吧?”
江河川咬牙看着他,浑身颤抖,背脊发寒,再次被推到爆发的边缘。
“我没有告诉他,你也参与了,并且已经拿钱给我,立下了字据,盘下九方街上西边一半的商户……‘振业司’行事是很迅速的,这些都办好了,那些房契地契上都写的你江掌柜的名字,当然审批令确是我发的,我也逃不掉,可是我也没想逃……到时候不但生意上能获利,还能从户部支大把的扶助金,我负责支,咱们一起分……你不想要吗?你舍得亏本吗?你敢暴露吗?换言之,顾青玄敢暴露你吗?你和他不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果我告诉他你也有份,他会怎样?他还敢把我往坟坑里推吗!”
江河川感觉就像被一盆冰寒入骨的冷水从头顶浇到心底,他不气也不怒了,呆住了,无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望着案上的一盏灯,痴愣了好久好久。
杨隆兴怡然自得地喝酒,三杯饮尽,江河川才重新开口。
“他敢。”
……
顾清宁想要工部侍郎的位置,必须得到右司丞董烨宏的支持,所以那日晚间,她就约董烨宏相商此事。其实董烨宏从一开始就愿意举荐她的,只是碍于朝堂压力,顾青玄又没表态,他也看不出事情的利弊,只能先沉默着。
而这晚,顾清宁主动约他商谈之时,他早写好了明日上朝举荐顾清宁的折子。
原本顾清宁是想像以前一样暗自去一堂董府的,但是董烨宏却让她到天河酒楼会面,她去了才知道,在场的不止董烨宏一人,这就是一场官员酒宴,是以董烨宏的名义邀约的,而请的人大多是对顾清宁兼任工部侍郎发表过反对意见,也有表示支持的。
顾清宁入了酒宴,就明白了董烨宏的意思。
这一晚她的态度全然不同,无论是对反对她还是支持她的人,她和气以待,对那些自己顶撞过的同僚,甚至主动致歉,在场的还有那个白天被她气哭的老学士,她不但道了歉还自罚酒三杯,一通好话,总算劝得他老人家露出欢颜。
宴散之后,顾清宁与董烨宏同处酒楼,坦诚相谈,董烨宏道:“清宁,其实伯父今晚没直接告诉你这是酒宴,就是怕你置气不来,来了我还担心你会不给他们好脸色,没想到你很会周旋,这样大家都高高兴兴地不是很好嘛,说到底这些官僚不过是想要个面子,你在朝上是万不该那样急赤白脸的……”
“我父亲也是这样说的吗?”顾清宁直接问道。
董烨宏稍愣,没想到被她看穿了,笑说:“他……他没怪你的意思,一直没说你什么不对……只让伯父帮你组这个局,让你与同僚冰释前嫌……这些人也是知道有你父亲的意思,才都齐刷刷地来赴宴了,不然,就那一帮老顽固,尤其是那王学士,知道你来,他肯定不来……”
顾清宁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她掩过,只问:“伯父知道我父亲为什么没说我在朝上的态度过激吗?因为他根本不那样觉得,他还赞同我那样……”
董烨宏一时不解:“何意?”
她道:“清宁也不是第一天混官场了,该给谁面子心里还是有数的。而在这官位的问题上如此较真,甚至不惜触众怒,一定只能这样吗?明明有很多手段很多方法可以使的。我之所以选择这样胡搅蛮缠地闹,是因为我得让别人看起来,我这官位来之不易,我没什么高明手段。只有朝上有人反对我,陛下才会放心用我。如果我们顾家人事事随顺,伯父你想,陛下会怎么想?”
董烨宏豁然开朗,笑起来,点头,“啧啧,伯父明白了……果然,你们一家子就是会当官……那,这段日子,你搬出自己家,与你父亲不合,也是……”
顾清宁道:“不,那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