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的约莫四十左右的满脸络腮胡正半站半靠的倚着这堆瓦罐,也不说话,也无动作,只是将那官帽朝前歪戴在头上,整个人萎靡不振,哈欠连天。年轻的还算些清秀的,正唾沫横飞的在前面和另一个年轻后生争论着什么。
“我说,你也太穷酸了,哪有人一个一个买,至少也得买十个!”
“官爷啊,这瓦罐价格也甚是昂贵,以前家中用得陶罐,也不出三四十文一个,这瓦罐怎么能值一钱?而且这瓦罐又不能吃不能喝,你让我买回十个作甚使唤?”
“一钱还贵?这瓦罐可是官窑精心制作,你那土窑陶罐怎能比得上?作甚使唤?吃喝拉撒,锅碗瓢盆的,十个不多,尚且嫌少哩!”
“可是小人家里只有三口人,委实是用不了十个啊,您看能否通融通融,少买两个?”
“这到无妨,你家中现在是只有三口人,但你有儿子,你儿子日后娶妻生子,又是三口人,子子孙孙这么用下去,十个还尚且不够!”
“大人。。。”
“住口!你以为我放着县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安生日子不好好待着,到这里来和你扯闲篇?实话告诉你,县太爷给我等也摊派了任务,瓦罐卖不够还得回去领板子,所以今天这瓦罐,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啰嗦,还要多卖你十个!”
“。。。。。。”
“慢着!”,年轻人正叫苦不迭,却只见他身后,一位鹤发老者,右手执一柄红木杖,左手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跻身过来。老者道“这位官差大人,老夫打搅了,请借一步说话。”年轻官差往这老少二人上下大眼瞧了一瞧,道“不知老先生有何见教?”
“这后生的十个瓦罐,老夫要了,且不单单是这十个,连你身后那些,老夫都要了!”这句话一出口,那个被年轻官差拉住强行卖罐的后生,脸上刹那从寒冬腊月变成了阳春三月,心道这是谁家的老头,这破烂瓦罐自己一个尚且不想要,这老头却狮子开口连后面那一堆都包了圆,当真是岁数太大头脑糊涂了。虽然这老者解了他的围,但他似乎又对这老头生出了好奇之心,便悄悄退到了两丈开外,想瞧个新鲜。那年轻官差听到老者来意后,随即变的欣喜若狂,不敢相信的扭头朝那个打瞌睡的络腮胡官差喊“大哥,大哥,快醒醒,来大主顾了。”却只喊不动,像是怕略微动一动这个大主顾便会跑了。那原本哈欠连天的络腮胡官差听到这边喊话,浑身一个激灵,几步迈至前来,面露喜色道“什么大主顾?”
“大哥,这老头,哦不,这老人家,说要把这的瓦罐全买了!”
“什、什么?”那络腮胡官差显然不敢相信,忙又问道“老人家,莫要玩笑来消遣我二人,此话当真?”
“哎,老夫都这把年纪了,怎能和你们后辈开如此玩笑,当然当真,只是。。。”
“只是什么?”那络腮胡一脸的惊惧之色,生怕这尊财神爷又突然飞走。”
“老夫听说这瓦罐是那官窑所制,品质精良,所以老夫也想要个凭证!”
络腮胡长舒一口气,“这好说!好说!”说着,络腮胡官差自衣襟内扯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折,铺展开来道“老人家请上眼,这便是那白纸黑字官府大印的批文,老先生请过目。”
鹤发老者凝视告示,上书:奉天承运,告百姓书,太平日久,百姓贪享乐而求奢华,实违节俭之遗风,本县着实痛心,故为重整节俭民风,即日起推行官窑之罐,其余材质之罐,一律不可使用,违者按败坏民风,对抗官府罪论处,不得违抗,枫叶县令告。上面盖着县衙朱砂大印。
老者边看边略略点头,似是非常满意。
那络腮胡官差见老者如此,越发的眉开眼笑,喜不胜收,正愁县太爷的摊派无从着落,却凭空冒出这么一个老头,官印告示自是不假,至于这泥瓦罐是不是官窑所制,只有县太爷和鬼才知道。下面当差的,受了县太爷的摊派,自是苦不堪言,哪还有那些功夫管得许多,这老头若真能把这些瓦罐都买了,那摊派没了不说,说不定县太爷见咱这事办的漂亮,还能赏几个大子儿,络腮胡仿佛此刻已然听到那钱入口袋妙不可言的奇美音律。正当络腮胡官差喜不自禁的徜徉在自己的美梦中时,却陡然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