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拔开了漂流瓶的木塞,登时一股陈年酒气从里面喷出,尽管味道古怪,但董海仍是能辨别出,这是西班牙葡萄酒的味道。
董海眉头皱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将漂流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梆啷!”那个西班牙酒瓶破碎了一地。董海弯下腰,撇开了碎玻璃渣,捡起了那被卷成一束的文纸,然后,慢慢地展开。纸张混合着陈年酒气,在海上漫长的岁月中变得泛黄。
航海日志……董海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时好像他看到了一个船长模样的人,在一片惊涛骇浪的大海上,在死气沉沉的船长室中,匆匆撕下了几页航海日志,然后装进了一个空酒瓶,最后奋力地挥向了波涛起伏的大海,仿佛是想用自己生命的最后几秒钟,告诉后人什么秘密。
他的脸色像天空一样,迅速地暗了下来。一个个文字,在泛黄的纸张上凸显,那茫茫大海上的狂风暴雨,那段诡异得令人喘不过气的经历,像一波又一波猛烈的风暴潮,不断地冲击着董海的心脏。
事实是,一场风暴,的确快要笼罩了寒鸦岛。天上乌云翻涌,海上风高浪急。
“出海!”
董海的喝声震醒了水寨中正在喝酒狂欢的董家水手们。
董老大放下了手中的酒瓶,疑惑地看着他,憨憨地笑着说:“二叔,台风就快要来了,现在还出海,我看要不得吧?”
董海脸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声音十分冷肃:“少他妈废话,是我董家的人,今天就必须随我出海,否则就滚出我董家!”
众船员一听这么严重,个个赶忙扔掉了酒具,肃然起身,摆出了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董海作为董家家主,平时赏罚分明,说一不二,董家海盗没一个敢顶着他干的。早年有几个在董家中蛮横的,都一个个被董海流放到远洋荒岛中去了,现在那些岛上还有没有他们的骨头渣子都不知道。
董家几十号人登上暮鸦号,三五个水手拉起大铁锚,大帆船驶离了寒鸦岛的水港。
天空中阴云密布,海风猛烈地刮着。寒鸦岛附近的礁石此时基本都被暴涨的海水淹没,辽阔的海洋上响起一阵阵的风鸣声。天气异常炎热,这些海风刮在水手们的脸上,没有任何清爽凉快的感觉,反而像是被火焰烘烤了一般。
“二叔,这么危险的天气,我们到底要出海干啥子啊?”董老大拽着董海的胳臂,疑惑地问道。
董海瞪了他一眼:“少磨磨唧唧的!”
董老大舔了舔嘴唇:“二叔,可……可是你总得让弟兄们知道咱们去哪吧?”
董海望着天际翻滚的乌云,面色阴沉地说:“去太平洋……”
“去太平洋干啥啊!”董老大不满地嘟囔起来,“那里没啥商船往来,没啥油水可捞,洋面还贼大,搞不好就在那搞得弹尽粮绝了!”
“闭嘴,快去掌舵,少在这磨磨唧唧的!”董海呵斥道。
“难搞啊,难搞啊。”董家水手们纷纷摇头叹息,尽管在这种极端恶劣天气中干起活来不情不愿,但迫于董海的船长威严,也没人敢公然反对。
董家水手各司其职,暮鸦号在黑云暴风中劈波斩浪,一路颠簸行驶。
“轰隆!”一朵巨浪突然翻上了暮鸦号甲板,甲板上几乎所有船员都被这股巨浪拍的人仰马翻。董海一个猝不及防,也差点也这股巨浪打翻,亏得他及时抓住了旁边一个木疙瘩,才稳住了身体,但下半身已基本湿透了,令他很是难受。
狂风激起惊涛骇浪,暮鸦号帆船在茫茫大海上剧烈颠簸,似乎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董海皱着了眉头,望着船头远方。
狂风骇浪之中,只见一艘帆船正朝暮鸦号迎面驶来,相距暮鸦号已不足两百米。那艘帆船极度腐朽,风帆、桅杆、船楼全都破破烂烂,面目全非,也不知道究竟在茫茫大海上独自漂泊了多久。
“幽灵船……”
“这是幽灵船!”
暮鸦号上的海盗们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幽灵船是所有航海人的大禁忌,在茫茫大海上偶然相遇,都无人不敢不退避三舍。董海航海数十年,自然也曾在大海上遭遇过不少幽灵船事件,然而每次都是远远地就躲开了。这一次暮鸦号与那幽灵船相距两百米,两者相撞而直接接触几乎已经无可避免。
董海当即大怒,对着摔倒在甲板上的水手海盗屁股就是一脚:“格老子的,只晓得吃干饭!这么大一条鬼船朝我们开过来,你作为哨兵,你眼睛瞎了么?”
海盗哨兵哭丧着说:“船长,刚刚那朵浪太凶猛了,我一不小心就从瞭望台上摔下来了,现在腿都快要断了。”
“他奶奶个球!”董老大也禁不住浑身冷战,“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鬼船,求妈祖保佑保佑,别让我这条命留在这无依无靠的海上……”
“啪!”董海狠狠给了他一耳根子,“你他妈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给老子去掌舵,掌舵!”董海像是一头野兽在咆哮。“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准往后看,谁后看格老子毙了谁!”董海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冲全体船员厉声呵斥。
海上风浪犹如鬼哭狼嚎,暮鸦号海盗船在怒海中向东南一拐,走了一个大弧形,然后劈风斩浪,疾速逃逸而去。船员们个个心事沉重,心头如同悬着一个定时炸弹般,四面八方的狂风大浪令他们人人神经紧绷。
董海也在心中祈祷,董方那崽子三个月后就回来看我了,他奶奶的老子可千万别出事……
台风愈来愈发起威起来,一浪又一浪城墙高的波涛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涌动,暮鸦号在波峰和波谷间上下翻腾,在这怒海的无数张恶魔大口中拼命逃逸。
“嘭!!”
暮鸦号帆船突然一阵山摇地动,好像是被另一条船撞上了,同时又有数朵巨浪翻上甲板,迸溅出漫天的水花。董海一个趔趄当即摔倒在湿漉漉的甲板上,这一摔他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疼痛。他费劲地抬起头来,但见暮鸦号甲板上已经空无一人。
一种不详的预感,像是几只蚂蚁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忽然感觉两肩有些异样,当即吃惊地斜眼望去,只是看到,左右两只肩膀上,都搭着一只枯瘦见骨的手掌,而手掌上的肌肤都已经高度腐烂,呈现出一种幽幽摄人心魄的碧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