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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舍小说艺术技巧的纵与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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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老舍的经典作品《离婚》、《骆驼祥子》、《断魂枪》、《月牙儿》、《老字号》、《四世同堂》、《我这一辈子》、《正红旗下》都要用“木桩式”结构?老舍、钱钟书和金庸的文字都幽默,他们有什么不同?

    现代小说的一个特征在于'它逐渐抛弃了传统小说的史传意识,走向个体心理意识,背弃了传统小说的章回体和大团圆模式,追求片段体与悲剧意识,强化了观念和理性,而弱化了故事与情节。

    老舍则有所不同,作品的显著特征恰在于它们的故事性,于写作之先,就选取了一个好的故事,使故事很具史传性,多用传记体,尤其是《我这一辈子》、《正红旗下》、《骆驼祥子》、《四世同堂》。

    老舍的史传意识却又是现代性的、批评性的,不仅讲述了人的外在社会经历,更写到了人的内心精神变迁史,其叙述方式和角度变化多端,化进了中西方经典著作在这方面的特长,长篇小说都是在讲故事中完成的。早期的作品,由于技法不很成熟,显得零乱枝蔓,从他的《离婚》以后,出现转折,才摸索出自己独特的处理办法,明白了讲故事所需坚守的原则:以简洁朴实的语言,讲述自己“熟悉的”故事,借故事阐释人生,“追求更深的意义”(《怎样写小说》,《文史杂志》1945年l卷8期。)。

    并力求控制自己,做到把人物都栓在一个“木桩”上,发现“腰眼”,推进一个故事。

    在怎样控制叙述,使叙述者处于恰当位置,怎样在叙述中融注自我个性,使叙述者与叙述对象,叙述的放纵与节制之间,始终处在一个“有意义的关系”中,如何描写人物,设置景物,处理事实等方面,作家也显露出高度的技巧。

    此后的作品,都从这里获得经验,老舍文体得到质的飞跃。

    其中篇小说《月牙儿》、《我这一辈子》和短篇小说《断魂枪》、《老字号》等,就是他文体成熟与形式趋于完美的标志性作品。

    它们以悲凉苍茫的历史意味为底色,在幽默诙谐的叙述里,引入了诗的笔法,营造艺术氛围,语言也更加个性化,集中紧凑,在有限的篇幅里,延展了小说“多向的社会穿透力”(关纪新:《老舍评传》,251-259页,重庆出版社l998年10月。),以“准确产生调匀之美”(《我怎样写短篇小说》,《宇宙风》1936年8期。)。

    到长篇小说《骆驼祥子》、《四世同堂》、《正红旗下》里,中、短篇小说文体的精细,结构的紧凑,语言的直白,完全融入到它们的每一片段与情境的描写里,注意人物事情“点”的描写,也注意“面”的扩大与复杂交错的关系’“点“‘面”之间借助人物活动的线索’联结起来’自由紧凑,纵宽阔,体现了他文体上的辉煌灿烂。

    通常情形下,小说结构的方式有三种:木桩式、群像式和场景式。最成功的就是“木桩式”,把所有人物、事情,都拴在一个相对稳定的人物、事情上,使其紧凑、集中、均匀。

    《离婚》、《骆驼祥子》、《断魂枪》、《月牙儿》、《老字号》、《四世同堂》、《我这一辈子》、《正红旗下》,老舍的这些经典作品,都采用了这样的结构。

    明确而自觉,像《骆驼祥子》、《猫城记》、《月牙儿》。另有一些则未必明确,只意在提问题,以很强的形象,造出丰富多义的启示性,让读者人最有兴味的是《断魂枪》、《我这一辈子》。有些却完全没有有意赋予什么内涵,丰厚的生活现象自身就包含了无穷哲理,如《离婚》。

    老舍作品的语言,是其文体独特性的重要支撑。

    对话语言上,作家依着人物心中的变动,让人物自己说出富有个性色彩的话来,其言谈,就不但应合了人物的身份,而且也合乎了它当时的心态环境。

    叙述语言上,则力求俗白、简明、生动、风趣,富含哲理,讲究音律、气势的变化和起伏。

    老舍的情感和灵魂,始终是中国的,他所有作品的题旨,都在剖析国民性,提升读者品位、人格、修养,培养他们对于民族的忠诚和奉献、牺牲精神。这是难能可贵的。它纠正了那种轻飘飘的文本之偏差,仅注重“怎样说”,注重文本的实验、技巧,而对“说什么”不加注意和关心。

    小说应该关怀人类的精神和心灵世界,探究、追问生的价值意义,表现困境与困惑,并有所超越,作诗意升华。其次,才追求以新颖的技巧,带来的审美陌生化体验。

    现代优秀作家中,多数人生活根底扎实,小说艺术功力却不够圆熟,哲学意识引发的人生体验,未曾酿成审美的情感体验,作品停留于哲学意识阶段,未上升为独特的哲理人生和情感审美体验。像鲁迅的《阿Q正传》,就带有一些理念化的倾向和人为斧凿的痕迹,语言精练则精练矣,对话和叙述,却一律是硬而拗口的,反不如他带有生命沉思和体验的爱情小说《伤逝》。

    老舍和鲁迅,都同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彻底坚持国民性探索与批评的作家,前者的原创性思想,虽不及后者深刻,但他的经典性作品,很少有鲁迅那样的艺术缺陷。

    而且,他的批评和反思,是通过精细密实的社会、文化的民族风习和历史变迁来叙写的,人物只是其中的一环。鲁迅的人物,却是“裸露”的,背景、甚至人物的身份,都没有交代,比如《药》或《狂人日记》,单独来看,就不太能看得明白,需要额外加进许多的背景性介绍,而且仅限于知识性的介绍。这些知识,由于是旁人为阅读方便而外加的,就不能参与人物形象的塑造和主题思想的开掘等等。

    鲁迅的风格也永远是一针见血的,特别正经。

    老舍走的是一条看起来轻松的路,小说的人物,和它所处时代的环境、背景、文化、风习,是一体性地出现,双方关系,也是丰富、和谐地交织、交融,这就避免了鲁迅式的“于巴”、“坚硬”或“赤条条”,显得亲切、温婉、典雅、精致。同时,适合于展开长篇小说纷繁错综的故事和情节。

    另一方面,“幽默”一词虽由林语堂发明和首倡,但林氏小说语言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幽默,而是冲淡柔和、意味绵长的,得道家风韵之精义(最体现他这一特色的,是林氏小说申最优秀的、近80万畜的长篇《京华烟云》)。

    中国小说家中,真正把握了“幽默”真谛的杰出人士,是老舍、钱钟书、金庸,当得起“语言大师”称谓的,老舍一人而已。

    钱钟书的“幽默”,体现在句子上,五官打通,随便哪个“通”了“感”的比喻,都充满书卷味,在一点上,有意作出许多俏皮的凭空联想与强化发挥,意思多半是尖刻的讽刺与调侃,满是“理趣”:颐谷表面上拘谨,心里早蠢搅着无主招领的爱情。一个十**岁没有女朋友的男孩子,往往心里藏的女人抵得上皇帝三十六官的数目,心里的污秽有时过于公共厕所。同时他对恋爱抱有崇高的观念,他希望找到一个女人能跟自己心灵契合,有亲密而纯洁的关系,把生理冲动推隔得远远的,裹上重重文饰,不许它露出本来面目。颐谷和爱默接触以后,他的泛滥无归的情感渐渐收聚在一处,而对于一个毫无恋爱经验的男孩子,中年妇人的成熟的姿媚,正像暮春天气或鸭绒褥子一样泥得人软软的清醒不来(《猫》)。

    也许是上够了演讲和宣传的当,现代人……以为只有不说话的人开口准说真话,害得新官上任,训话时个个都说:“为政不在多言,”恨不能只指嘴、指心、指天,三个手势了事。韩学愈虽非哑巴,天生有点口吃,因为要掩饰自己的口吃,他讲话少、慢、着力,仿佛每个字都有他全部人格作担保。不轻易开口的人总使旁人想他满腹深藏着智慧,正像密封牢锁的箱子,一般人总以为里面结结实实都是宝贝(《围城》209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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