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何时已经闪现到了数步之外。爱德华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对方做出了移动。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只是状况有些变化,不太方便我直接出手。所以——”
伊斯卡蕾雅对着爱德华下达了命令。
“接近她,然后捕获她。我只要活的。”
“…………”
爱德华的意识模糊了一瞬间。
找到了,找到目标了。只要听面前这人的,就可以——
然而,他却又突然警醒。
不会有这种好事的。怎么可能呢?猎人竟然会威逼利诱一只猎物去追捕另一只。
“我,我现在已经几乎不能使用魔法,拥有那种程度魔力的人,我,我不可能抓得到的吧!”
拼命在脑海中搜刮出一个理由的爱德华,急忙提出了反驳。
“放心吧,她还不会使用魔力战斗,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而已。”
“那,那为什么非要找我?这样说来谁都可以吧!让你手下一直追着我的那四个家伙去也……”
“当然是因为,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可以不被过多警惕地接近她啊。”
她?她到底是谁?
仿佛看穿了爱德华内心疑问的伊斯卡蕾雅,露出了笑容。
月光下,她那给人带来无限恐怖的笑容,比起爱德华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异端”。
“你的目标是——小早川姬乃。”
“……什么?”
爱德华茫然思索了片刻,才想起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听过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
他滞留在白月町时寄住的前田家,隔壁住着的是名为神代飞鸟的独身少女。少女虽然也刚搬来不久,却在学校结识了一些好朋友,还曾经与他们一起来探望自己。小早川姬乃,就是其中的一位。
柔顺的黑色长发,清秀的面容,矜持的微笑,优雅的举止——怎么看都是深受良好教育的名家大小姐。实际上爱德华也曾听飞鸟介绍过,小早川姬乃正是当地大财阀小早川家的独生女。这样的人,不止是爱德华根本处在不同的世界,怎么看也不像与魔法界有所联系的样子。
实际上,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爱德华并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异常的气息——虽说他当时也处在失忆状态,那时的感觉能不能作数还不得而知。
所以,爱德华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是茫然,第二反应就是疑惑。
普通的富家千金,竟然会是异端,而且是值得伊斯卡蕾雅这样的人物出动的目标,听她的意思,还是那晚感受到的汪洋般浩瀚的魔力的主人?
如果不是从“暴君”口中听到这话,爱德华恐怕会狂笑不止吧。
“确实……如果是她的话,至少我们并不是不认识……不对。”
爱德华突然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
“你可能不知道吧,跟她很要好的,有个名为神代飞鸟的女孩。她恐怕知道我的真面目,很可能也……”
说到这里,爱德华才想起,飞鸟似乎也可能与面前这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你说的那个神代飞鸟,现在可能也与她在一起。不过你异端的身份暴露并不是问题,反倒更合情理了。同是被追捕的异端,我相信你们可以友好地抱成一团的。她们肯定也不会想到,猎人会驯服野狗,充作猎犬去追兔子吧?”
尽管被比作野狗令爱德华极其不悦,但是现在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了。况且伊斯卡蕾雅所说也不无道理,如果对方同样也处于被追捕的境地,提出协助的话也未必不会答应。
不过,即便是提到“神代飞鸟”这个名字,伊斯卡蕾雅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难道是猜错了吗?两人只是碰巧长得像而已?
确实,温和的飞鸟与这个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带来恐惧的魔人,除了外貌之外就真的找不出任何相似点了。
“……不对不对,飞鸟君……神,神代也跟她在一起的话,根本就没有胜算吧!”
爱德华这才回想起,飞鸟曾经与他间接交过手。虽然当时将她逼退,不过也是靠着地狱犬的威慑。现在魔法时灵时不灵的爱德华,能指望的恐怕也只有那个异常结实的怪异手臂了。
靠着这种东西能赢吗?至少爱德华并不觉得自己比之前变强了。
飞鸟当时也不像是出尽全力的样子,此消彼长,赢面实在不大。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你假装帮助她们,然后在暗中发动袭击吗?谁让你去正面挑战了?动动脑子行不行?还是说跟大蜥蜴同化太久,智商也退化到爬行动物等级了?”
“唔……”
不知是不是失去了耐心,伊斯卡蕾雅开始吐出辛辣的谩骂。虽说直接沐浴了毒舌的洗礼,爱德华却出奇地没有感到气愤。
因为被人畏惧的战争机器与嗜血狂魔“暴君”,此时的表情反倒变得稍稍像个“普通人”了。
或许是将爱德华的默然不语当做了胆怯,伊斯卡蕾雅重重叹了口气。
“所以说异端真是没用,没了邪恶的力量就什么都做不到了吗?算了,拿着这个。”
伊斯卡蕾雅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随手丢给了爱德华。
看起来像是金属块的东西,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光之尾迹,落向爱德华怀中。
“哇,哇哇!”
第一反应还以为她不悦之下要拿出武器暴起杀人的爱德华,一瞬间绷紧了神经,然而他却发现丢来的东西运动轨迹极其缓慢,又赶忙伸手慌乱地接住。
落在爱德华手中的,是个沉甸甸的铁块。
在朦胧的月光下,爱德华还是能勉强看清它的全貌。
整体由金属铸造,泛着微微的烤蓝光芒。一端是短小的的管口,中部是蜂巢状的铁筒,另一端却是木质的握柄。尽管金属部分被打磨得很光亮,但是握着木柄的手,能明显地感觉出岁月的沧桑。
而比起它本身的重量还要沉重的,是它带着的无声的杀气。
这不是什么铁块,而是人类睿智的结晶,专为夺走生命而设计的武器。爱德华手握的,是可以瞬息间置人于死地的,冰冷的杀戮机关。
“这,这是——”
“里面装满六发子弹,扣下扳机就能发射,猴子都会操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就用吧。不过我重申一遍,如果要用的话,请瞄准一点。我要的是活着的目标。你也是一样对吧?”
“…………”
是的,在不清楚小早川姬乃魔力的真实情况之前,杀鸡恐怕连卵都无法取到。为了获得那散发着极大诱惑的魔力,爱德华也要尽力保证小早川姬乃的生存才行。
“那么,为了你未来的‘自由’,尽力而为吧。”
…………
爱德华再度抬起视线时,留下这句话的伊斯卡蕾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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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手握伊斯卡蕾雅留下来的武器,只是呆呆地矗立着。
刚刚那一不注意就不知道能死上几回的对话过程确实令他心力交瘁,然而他现在考虑的却是之后的事情。
“我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现在有人经过他面前的话,应该可以从他呆滞的双眼中,轻而易举地读出这已充满他整个意识的疑问。
爱德华来到这里,无非就是想追寻那魔力的踪迹。
现在目标十分明确——小早川姬乃,这就是他所要寻找的对象。
但是情况已经与一开始有所不同。
伊斯卡蕾雅,格里高利之剑的统帅,对他开出了优厚的条件,让他为了她们而服务。
特赦无疑是巨大的糖衣炮弹,在这之上,伊斯卡蕾雅字里行间还透露出了默许爱德华复活死者的意思,甚至说不定可以使用小早川姬乃的魔力达成这个目的。
他没有理由拒绝。因为这正是他坚持到现在的最大理由。
然而爱德华却犹豫了。
神代飞鸟的面容在他脑中掠过。
这个质朴,纯粹,却在奇怪的地方带着一点神秘感的少女,果然与魔法世界有所牵连。
她现在在小早川姬乃的身边的话,就意味着她将会成为受伊斯卡蕾雅驱使的爱德华的敌人。
不仅如此,爱德华还需要先骗取她的信任,接近她之后,再暗中向她们出手。
心中仅剩的一点点良知,在一下下刺痛着爱德华。
又要背叛她吗?背叛这个为了朋友拼尽全力的孩子?
可是,在想起飞鸟的同时,爱德华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田兄妹。
身负巨大罪孽的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只能用一个罪孽去填补另一个罪孽。
否则,他将会轻易被疯狂扑来的罪恶感的浪潮吞噬。
但是,如果,仅仅是如果……如果不将她们交给教廷,而是真的帮助她们逃走,借此来诚心请求她们帮助,小早川姬乃会不会愿意为了复活她们而使用力量呢?
毕竟至少前田兄妹对于她们来说应该不是陌生人,她们也应该无法接受他们的死才对。
…………
爱德华差点因为自己这个天真的念头而嗤笑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会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可是,这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无法从脑中消除。
“飞鸟君……”
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再伤害这个朋友,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但是与他们一道就意味着与伊斯卡蕾雅的敌对。那种无法战胜的恐怖感,生命任由别人摆布的绝望,现在回想起还是会令他不寒而栗。
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绝对不想死。
一度体验过近乎死亡的体验的他,遵从本能疯狂地拒绝着这条路。
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我究竟该怎么办?”
爱德华甩了甩头。
无论如何,先找到两人都是必须的。
虽然只是将选择延后,但是爱德华却因此而稍稍松了口气。
直到现在,终于从伊斯卡蕾雅的压力下稍稍解放出来的他,才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两个人到底在哪?”
喂喂,说了那么多废话,偏偏忘了提供最关键的信息吗?格里高利之剑的暴君,该不会其实是个蠢货吧?
脑子里浮现这个念头的同时,爱德华下意识左右张望了一下。
寂静得可怕的街道上,依然不见半个人影。
他长长出了口气。
不过从常理上考虑,她也不太可能犯这种错误。
也就是说,其实格里高利之剑也并未把握到两人的确切位置?
伊斯卡蕾雅跑来找他,其实只是为了增添人手撒网搜索,所以才什么都没有对他说?
爱德华不禁苦笑起来。真难为自己苦恼了这么久,恐怕在对方看来,自己不过是杂鱼棋子中的一枚而已,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就算是杂鱼棋子,也有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
爱德华将手枪揣入怀中,背对着明月迈开了步子。
总之先从想得到的地方开始找起吧。
月光下爱德华的影子,就如同反映着他举棋不定的内心一般,轻轻地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