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架不住。这样的景孟弦从来与绅士、优雅无关,却偏偏,与她的爱情有染;而这样与众不同的他,却也从来只有尹向南见过。
傍晚时分,向南从住院部里出来,经过门诊部的时候,意外的遇见景孟弦,他也正巧从门诊部出来。
依旧是那件洁净如新得白色大褂,被他挺拔的身形完美的支撑着,风度翩翩似一方君子。
他也见到了朝他这边走了过来的向南,但那张清俊的面庞上,却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一泓眼潭不显半分涟漪。
他双手懒懒的兜在口袋里,步速不减,经过向南身边,淡漠的同她擦肩而过。
却始终,连个正眼都没看过她,仿佛,在他眼里,她不过只是透明的空气而已!
向南有些隐隐的难受。
这种明明遇见,却又完全被忽略掉的感觉,多少有些酸涩。
脚下的步子,亦步亦趋的,走得极缓。
其实,关于ktv里买酒的那件事,她一直想要问问他的,又或者说,想要谢谢他!
紧了紧手中的包,向南深呼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去,叫住了对面的人,“景医生。”
声音落下,对面那道挺拔的白色背影顿了下来。
向南的呼吸有些紧张,但她还是迎了上去,站定在他面前,“景医生,我们谈谈。”
景孟弦偏了视线,淡淡的看着她,“我们之间还有没扯清的关系?”
他疏离的态度,教人心底发凉。
甚至于有些让向南怀疑,那个在幕后默默帮着自己的人,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
“脑外科的医生们到ktv里来找我买酒是怎么回事?”
向南不打算同他周-旋了,直接了当的问他。
景孟弦眯了眯眼,“想说什么?”
“是你吧。”
“对,是我。”
向南意外,景孟弦竟然毫不避讳就承认了。
他低头,居高临下的觑着她,凉声问道,“有问题吗?”
难道没问题吗?
“景医生……”向南敛着眉,摇摇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不管怎样我都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但我希望这样的事情,到此为止,我……我不想受你任何恩惠。”
其实,她只是不想同他牵扯太多,更不想欠他太多!
他越是这么帮着自己,她就越是害怕自己会越来越依赖他,直到有一天……离不开他!
景孟弦漆黑的深潭陷了下去,眼底泛起层层冷冽的色泽,死死盯着向南,末了,掀了掀薄唇,问她,“尹向南,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的那个吻。”
向南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脸颊瞬间就红了些分,神情有些尴尬。
景孟弦揶揄的嗤笑,“看来你还没有忘记。”
向南故作镇定,秀眉严肃的敛起来,提醒他,“景医生,我现在在跟你说买酒的事情,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景孟弦抱胸,傲慢的睥睨着她,“那些酒提成有多少?少说也有几千上万块吧?”
“嗯……”
“够买你那个吻了吧?”景孟弦凉薄的嘴角一抹讥诮的轻笑。
向南一愣,面色微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景孟弦挑了挑眉,“不懂?需要我把话再说明朗一点?”
“景孟弦,你让你的同事去买我的酒,就为了拿钱来侮辱我吗?”向南红晕的眼底有隐隐的怒意在跳跃着,“你们有钱人真的就这么了不起?有钱就可以这样肆意妄为的侮辱我们这些穷人?”
望着她那双波光粼粼,固执得有些教人心疼的水眸,景孟弦清冷的笑了笑,“既然这么高傲,你可以选择不要,没有人会逼你。”
他说得那么平静,那么云淡风轻。
越是如此,就越是教向南,心口凛着痛。
垂落在双肩的小手篡成拳头,她执拗的仰高头,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讥笑,“既然景医生这么大的手笔,我又何必故作清高呢,用钱买总好过让你白白讨了便宜,是吧!”
向南如是说着,眼眶有些发烫,喉咙还有种瑟瑟的刺痛感,她点了点头,继续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补充道,“用钱来计算咱们的关系挺好的,挺好。”
至少,清清白白,一点牵扯都没有!
其实,换做是从前,依得她的脾气,早就把那些钱甩到他脸上来了,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容不得你不低头,这些钱不管是用什么换取而来的,她都退不了了,因为,她的小向阳此时此刻还躺在病床上正等着这笔钱做化疗。
面对向南的对峙,景孟弦只是意味不明的盯了她一眼,而后,迈开双腿,头亦不回的走了。
向南怔怔的杵在原地,半响回不过神来。
倏尔,就见一个身穿病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瓶不知名的液体,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朝她这边奔了过来,向南下意识的让开步子躲着他,却见他竟直直朝景孟弦冲了过去。
那一刹那间,上次那群医闹的身影再次从向南的脑海中掠过,她一惊,尖声冲景孟弦的背影大喊,“小心啊!!”
她喊话间就朝景孟弦奔了过去,因为,她喊得太晚了,男人手里的那瓶水已经正正的朝景孟弦的背影泼了过去。
“你们这些混蛋,敢给老子戴绿帽子,我要拿这硫酸水毁了你的容!毁了你的容!”中年男人大叫着,情绪失控得厉害。
“啊——”
一声尖叫是向南喊出来的。
当硫酸水泼出去的时候,那一刻,向南竟什么都来不及想,一个飞身就朝景孟弦扑了过去,她想把他推开躲过这场劫难的,却不想,这水竟全数泼在了她的脸蛋上。
瞬间,她的眼睛疼得就睁不开了,只有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外涌。
疼,好疼!!
她好想要大声尖叫的,却又怕景孟弦替她担心。
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黑了,她什么都看不见,就只听到景孟弦在暴怒的嘶吼,“你刚刚泼的是什么?是什么?!!”
“硫……硫酸。”男人战战兢兢的回答着,即使向南看不见,但也猜到他铁定是挨了景孟弦的揍。
“妈的!!”景孟弦怒骂了一句,他抡起拳头,失控的朝男人那张脸揍了过去,“谁准你伤害她的?”
这个女人,连他景孟弦从来,从来都舍不得伤她一根毛发,即使知道她结婚了,为他人穿上了嫁衣,成了别的男人的女人,而他却还是舍不得看着她吃一点苦头,他还在费尽心思的想要帮她,可这个混蛋呢?竟然敢拿硫酸泼他最心疼的女人!!
景孟弦从来都是儒雅绅士的,但一遇到尹向南的事情,他就会变身成一头暴躁的雄狮野兽,他会把所有的礼数抛诸脑后,他会大怒咆哮,他会动手打人……
“孟弦,别打了!别打了……”
向南泪流不止,摸着黑去抓景孟弦。
眼睛疼得她发怵,“送我去看医生,我疼,疼……”
景孟弦已经顾不得这个无端端冒出来的混蛋了,他二话没说,抱起向南,疾步如风的往急诊室奔去。
向南被他抱着,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崩得紧紧的。
那个处事沉稳,遇事不惊不慌的景孟弦,却在这一刻,史无前例的有些慌了……
他来不及挂号,也来不及排队,即使长廊上还有一群病人在等着看病,但他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
眼科,门诊室内——
隔壁内间里,向南躺在床上,护士正小心翼翼的替她洗眼。
“还好,虚惊一场,只是些辣椒水,要这真是硫酸,那还得了,别说尹小姐这双眼睛没了,那张脸怕是也要烧得面目全非了。”医生刘老教授心有余悸的说着。
在得知那不过只是些辣椒水之后,景孟弦绷紧的俊庞瞬间缓和了不少,却又飞快的敛紧了眉头,“刘教授,这辣椒水会不会伤到她的眼睛?我看她眼睛肿得挺厉害的,眼泪也流个不停……”
景孟弦说着,忍不住偏头看了看内间的向南,幽邃的眼潭愈发深沉了些分,眸色却无意识的柔缓了不少。
“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现在不太好受,这辣椒水呛得慌,眼睛估计还得疼上一天半天的吧!”
景孟弦凉薄的唇线崩得紧紧的,剑眉蹙得更深。
“这是什么人泼得辣椒水啊?这么狠!”
景孟弦正想回答不知道时,突然,门诊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医生形色匆匆的走了进来,“景医生,听说你朋友刚刚被泼了硫酸水,情况怎么样了?”
“你们是?”景孟弦狐疑的看着他们。
虽然也是同院的医生,但不同科室,所以他不认识。
“是这样的,景医生,我是精神科的胡启,刚刚那位泼硫酸的是我们精神科的一位病人,之前他因为老婆出轨,情夫把他的孩子给杀了,而导致精神失常,所以一见到长得帅的男人,他就容易失控发癫,我刚刚才在门外找到他,实在抱歉得很,是我们工作上疏忽了,那位小姐呢?情况严不严重?”
一听是医院精神病患者,再生气的景孟弦也只能将怒意统统憋进腹里去了。
他摇了摇头,“所幸我朋友没什么大事,那不是硫酸水,只是些辣椒水而已。不过往后你们一定得叫护士把这病号盯紧了,每一个长得帅的人他见着就发疯的话,那这医院里每天来来几百几千个帅哥,岂不都得被他泼辣椒水了?不,也不定,说不定下次还真就是硫酸水了!要这种事儿真发生了,我想院里估计也没得好脸色给咱们这些主治医生瞧,胡医生,你说是吧?”
景孟弦的语气,不怒而威,凉漠的警醒着胡启。
“是,景医生说得有理,今儿这事确实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实在很抱歉。”胡启和一旁的医生连连道歉。
“算了,没什么事了,你们忙去吧。”末了,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病患怎么样了?我刚刚情绪有些激动,揍了他几拳,估计伤得不轻吧。”
胡启尴尬的笑了笑,“医生诊断鼻梁骨断裂。”
“……”
景孟弦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硬着头皮道,“他活该,这次给他点恶果子吃,看他下次记不记事点。胡医生,你把他就诊的账单来我这报吧,该我负的责,我不会推卸的。”
“这……”
“就这么说定了,你忙去吧。”
景孟弦说着,也没再等胡启说些什么,转身就进了内间去。
里面,护士小姐已经给向南洗好了眼。
向南微微能睁眼了,只是那辣椒水实在呛得她眼睛疼,才稍微挣开一个细缝,她就疼得再次将眼睛闭得紧紧地,眼泪水儿就开始止不住的往外涌,一双眼睛更是红肿得像枣核。
景孟弦双手兜在口袋里,站在她的床边,居高临下的觑着她。
黑眸里,暗潮涌动着,眉峰却已经被胸口压抑的怒火拧成了个严肃的川字。
“尹向南,当英雄的感觉怎么样?”
他微低头,凑近向南那张沾满泪痕的脸,阴阳怪气的问着她,一张帅气的脸蛋上却写满着隐隐的怒意。
他在生气!
向南努力的撑眼看着他,“景医生,如果你现在要跟我道谢的话,我会欣然接受的。”
“你少给我贫嘴!!”
这次,竟然换景孟弦提出这种要求了。
向南囧。
这话不从来都是她说的吗?每次贫嘴的都是他吧!
景孟弦用长腿勾了把椅子过来,在向南的床边坐了下来,他伸手,指着向南的脑门,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警告着向南,“尹向南,我再警告你一次,凡事不过三,如果这种事情你敢再让它发生第三次,我一定饶不了你!!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景孟弦是个男人,我不喜欢女人来保护我,尤其是你!!”
向南撇了撇嘴,“你看我现在不挺好的吗?”
“什么叫挺好的?眼睛都肿成这样了,还叫挺好的?如果这次不是辣椒水,而是真的硫酸,你知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景孟弦敛着眉,愠怒的问她。
向南瞠目看他一眼,半响,才低声喃喃了一句,“我只知道如果这是真的硫酸,而我没有站出来的话,后果可能就是换成你躺在这张床上嗷嗷大叫了。”
景孟弦深深的盯着她看,重墨的眼潭里暗潮涌动,末了,他状似认真的问了一句,“尹向南,你是傻bi吗?”
他景孟弦宁愿躺在这张床上的人是自己!
向南真想回他一句,你才傻bi呢!
“你还爱我?”景孟弦冷不丁的又问了一句。
向南仿佛是被他这句话给吓懵了,好半响都只是撑着那双肿得像枣核般的大眼,愣愣的瞪着他看。
景孟弦也灼灼的盯着她看。
向南缓回神来,还能清楚的感觉到胸口里的那颗心脏正激动的敲击着她那张薄弱的心膜。
向南强装镇定,“你胡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你还不了解我尹向南的为人吗?作为普通朋友我都会提醒他的,更何况,我今天真的没傻到想要去替你挡这水的,我只是想把你推开,没想到最后中招的就成了我自己!”向南极力的辩解着。
景孟弦冷冷的盯了她一眼,“你用不着这么急着辩解。”
他眸底的色泽更暗,更凉了些分,“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故意的?”
向南有些怨念,“我还想问你呢,你不就一当医生的,为什么偏偏弄得像跑江湖的一样,四面受敌的,挡都挡不过来。”
景孟弦冷幽幽的盯了向南一眼,“你以为医生那么好当的。眼睛还有没有问题?”
“好多了。”向南说着眨了眨眼。
其实眼睛还有些疼,眼泪还会往下掉,但已经比刚刚舒服了很多。
“好多了就起来,跟我走。”
向南忙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