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起窗边垂下的布帘,铃铛响声渐止。
张生站在窗前,拳头狠狠砸下,神情痛苦。
他是真的想娶谢欢为妻,不管她是人还是鬼,是妖还是魅。
昼与夜更替,鬼魅们纷纷回巢休息,人们起床做工。
也许大家都缺乏娱乐,张老爷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市井越传越多,越传越广。
除了好事者的造谣,程蕴说出去的每条传闻都有板有眼,甚至冒出一两位人证,这个说张老爷当年的确算计了刘掌柜,害得刘掌柜坐牢,被狱卒打死,那个说张老爷为了好名声,逼迫寡母自尽……
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地不会对一个人的作为发表看法,人却是有嘴巴的,程蕴记得当年的事,其他人也记得,他们那时选择了沉默,不代表他们永远保持沉默。
张生手上有伤,不能写字。
他想找谢欢,又不知道谢欢身在何处,一大早出了门,打算去结识谢欢的地方碰一碰运气,结果刚出门就被围观了,街上人人都说他爹张老爷如何卑劣,他们说的一些事是他不知道的,另一些确有其实。
怎么回事?有人对付张府?
张生不是张老爷的嫡子,对张老爷不敬重不崇拜也不向往,甚至因母亲的死对张老爷生出怨恨,听到人们的谩骂并不愤怒,只有想不明白的疑惑。
算了,管他张府如何,要紧的还是谢欢。
张生我行我素。
他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一个认识他祖母的女鬼,这鬼不想对付张府,只想揭开张老爷的人皮,披露他的狼心狗肺。
女鬼在修炼,阳气如流水,在魂魄里萦回,痛意就像一把把刀子划开皮肤,像一块块烧红的铁从皮肤上滚过,她咬着嘴唇忍耐。
直到日落西山,另一个女鬼伸着懒腰从坛子里飘出来,一袭鲜丽红衣艳如血染。
阿红看着疲惫的程蕴,有点怀疑:“傻姐,你身上怎么有阳气味?”
程蕴累得不想说话,阿红问,她蔫蔫地应了一声,跟在阿红的身后离开地穴,并没有去摘花洗浴,而是去荒宅,随便找了地方躺下休息。
阿红昨天说得狠,今天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快子时才坐在月光下修炼。
不过,程蕴睡醒后,发现阿红没在院子里,也不在荒宅,她隐匿行迹去了大将的院子,发现大将也不在,小宁呆呆地坐在屋顶,也不晓得想些什么。
程蕴眼睛毒,看到小宁的魂魄和被阿红吸了修为的佳儿一样。
大将采补了小宁?
程蕴无心了解荒宅众鬼混乱的关系,老老实实地在阿红的院子里待到破晓。
地穴里,阿红和大将的坛子都空着。
程蕴拿出九分心思修炼,剩下一分留意着随时可能出现的两鬼,从朝阳初升等到烈日炎炎,再等到黄昏夕阳,终于看到回来的阿红。
也许是遭遇了李正,或许是别的意外,阿红的魂魄虚弱至极,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她甚至不能坚持着爬回坛子里休息。
程蕴扶了阿红,月亮升起来后,不忘抱着阿红的坛子回到地面晒月光。
一连三四天,大将不见踪影,阿红始终在睡。
姥姥没过问这事,小宁倒是敲了十多次阿红的坛子,似乎想问出大将的下落。
在此期间,程蕴抽空去了赵员外家。
那位据说闻起来很好吃的赵大公子还活得好端端的,只是他和鬼接触太多,也失去了太多的精气,正在卧床生病,昏睡中喊着佳儿的名字,活像害了相思病。
张生也活着,没有被再次丢了铃铛的李正砍成十八段。
此外,无需程蕴推波助澜,张老爷的流言越传越厉害,似乎有人在暗中针对一样,“不谈国事”的说书先生也说起了张老爷的恶事,甚至有人编了话本故事出版发行,抨击为官不正的蛀虫。
张老爷坐不住了,官兵以散布谣言为借口,抓了十来个百姓进牢里,就连程蕴甩出张老爷和官府勾结的证据,这些人也没有被释放。
牵连无辜非程蕴所愿,她搜集了官府老爷的腌臜事,挑了几件写在纸上,用镇纸压着放在书桌上,官府老爷吓得冒冷汗,只得对不起张老爷,将牢里关押的百姓请出去。
程蕴还做了一件事。
她从张生口中得知玉铃铛是地摊上淘的,来历难追溯,又不敢触李正的霉头,只得向认识李正的人打听李正的过去,但——李正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又有着怎样的经历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