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说。”
青青不听话,强行追击道:“我也算见过很多有才华的男人,有的勤奋坚强,有的好吃懒做,最讨厌其中一种,遇到点挫折立刻自暴自弃,自怨自艾,更严重的像你这样,不光消极,还见不得别人好。”
她说得恳切,分不清是否在说真心话,或者纯属羞辱我。
我说:“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我的经历,不解释,随便你说。”
青青说:“来了来了,强者的不解释,是无须认同。弱者的不解释,是无力反驳。”
这女孩喝鸡汤长大的吗?我突然生气了,骂我打我,都不是什么事,但我真的拼过命,她不能抹杀我这二十年的苦苦挣扎。
我猛地坐起。“去昆明是往南,那先去南昌,顺路。”
青青一怔。“为什么?”
我说:“你不是觉得凡事都可计划吗?去南昌,你男朋友在南昌吧?”
青青说:“对。”
我说:“异地恋几年,还计划顺利,去南昌,让你看看生活的真相。”
青青从后视镜望着我,眼神奇奇怪怪,透着怜悯:“宋先生你不用跟我嘴硬,我们之间非常坦诚,没有所谓的真相。”
这种怜悯让我更生气了,无名火起。“我们打赌吧,如果跟你计划的不一样,以后别管我,好吗?我自己送小聚去昆明。”
青青说:“我赢了呢?”
我说:“你赢了,跟你计划一样的话,我老老实实写歌。”
青青笑了,抿抿嘴,说:“我这就改导航。”
4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几乎睡了全程,青青和小聚窃窃私语,半梦半醒中一句也听不清。驶入南昌市,我翻身而起提醒她:“你没提前打电话吧?”
青青摇头道:“既然打赌了,我不会占你便宜。”
青青熟门熟路,开进一个产业园区,停在办公楼前。她熄火推门,说:“我去找他。”
我说:“等下,我打你电话,你接通后别挂。”
青青眉头一挑,说:“监听?”
我说:“怕你作弊。”
青青哭笑不得。“至于吗?”她问了我号码,拨通后放进口袋,“满意了?”
我挥挥手,等她下车,小聚爬到后座,凑过小脸,跟我一起挤着死盯手机。信号有杂音,电梯“叮”的一下,无声十几秒,电梯又“叮”的一下,然后是青青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闫笑文在吗?”估计她在问公司前台,传来年轻清脆的女声:“我们公司好像没有这个人。”
“不会,你查查。”
青青手指轻点口袋的声音,可能是她的习惯。
“小姐你好,真没有这个人。”
青青说话的语调带着诧异:“你是不是新来的?”
“也不算,到这家公司三个多月了。”
“麻烦你问下人事部,闫笑文肯定在这里工作。”
远去的脚步声很轻微,有节奏地敲击木头的声音,噔噔噔噔,她不敲口袋,改敲桌子了。
前台回来了。“您好,人事说确实有个叫闫笑文的员工,不过三个月前离职了。”
我和小聚震惊地对视,我开始后悔,真不应该和她斗气,我隐约有点担忧,似乎不得了的事情即将发生,而我是掀开笼罩真相幕布的人。
听筒安静数秒,前台问:“还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轻不可闻一句:“谢谢。”
脚步声比之前重,重重按电梯的声音,咔咔按。小聚瞪圆眼睛看着我,小小年纪也觉察不妙。“她要下来了!”
我也看她。“很生气的样子。”
“怎么办?她会不会气到要打人?”小聚钻到我胳膊底下,探出个小脑袋。
车门“砰”地被拉开,青青面色煞白,不发一言,启动面包车。
5
面包车灵活穿行,青青一改往日谨慎的驾驶风格,双手在方向盘上飞速搓动,搓得我的心一紧一紧。
我跟小聚大气不敢喘,瞟了眼青青侧脸,她正咬牙超车,与一辆白色小轿车互不相让,小轿车狂按喇叭,车主摇下车窗,开口一堆方言脏话。
青青趁机一踩油门,变道冲到前面。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某个小区门口,每栋楼的楼层不高,掩映在繁茂树木中。
小聚抓着我。“叔叔,我有些害怕,青青姐没事吧?”
我安抚她:“别怕,出事叔叔就报警。”
小聚说:“青青姐怎么半天不动?”
我说:“可能腿软。”
青青回头说:“你不是担心我作弊吗?一起去吧。”
我说:“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上了五楼,青青掏出钥匙,迟疑一下,没有直接开门,按了门铃。我对她刮目相看,肃然起敬。这种时刻,能保持体面,送出不必要的尊重,至少我做不到。
门开了,我和小聚不约而同身子一绷,目不斜视。
“你怎么来了?”闫笑文的语气微微惊讶,然而举止随意,并不局促。我心想:“又是个狠人。”
他中等身高,穿着浅蓝卫衣,肚子微微鼓起,从他白净面庞上分辨不出情绪。青青背对我们,看不到她的眼神,只听得语气也很平常:“正好出差路过。”
闫笑文头一侧,冲我们努努嘴。“他们是?”
青青介绍道:“同事和他小孩,一块出差。”
闫笑文也不问出差作甚带着孩子,自然地敞开门。“那进来吧,先喝点水。”提了双浅咖色家居拖鞋,往前送送,“换鞋。”
青青若有所思地说:“以前你经常忘记换鞋,我每次都催,现在换成你催我了。”她没接,“进去方便吗?”
闫笑文挠挠头,说:“确实不方便。”
青青冷淡地说:“那就不进去了。”
我和小聚一听,缩回踏出的脚,唯青青命是从。她的右手放在背后,握紧拳头,指关节发白,我忍不住叹口气,被小聚警告地瞪了一眼。
她不进门,闫笑文更加松弛,沉吟着说:“他们可以回避吗?我有事跟你聊。”
青青扭头,却目光向下,并未望向我们,飞快地说:“你俩就在这里等我,很快。”
我跟小聚不由自主点头如捣蒜。
闫笑文想了想,我发现,他思考时的表情跟青青一模一样,几年感情,不知道是谁影响了谁。
他说:“你都知道了?”
她说:“只知道你辞职了。”
他说:“这样的生活不适合我,从工作到爱情,折磨了我很久。”
她说:“你觉得是折磨?”
他说:“确实,当然,我并不是抹杀我们的情感,它依然是宝贵的,值得怀念的。”
她说:“你有新女朋友了?”
他说:“是的。”
她说:“在里面吗?”
他点点头。
小聚下意识抓住我的手,我低头一看,她小脸紧张,目不转睛,屋内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
他说:“洗菜呢,准备做饭,我就不喊她了。”
她说:“她知道我吗?”
他说:“知道,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我很感激她。”
青青陷入沉默,我不明白,怎么这种时候,她居然落于下风,站得是挺稳,背后的拳头却剧烈颤抖,我听见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要把所有不该表露的情绪,全部吸回。
她说:“你应该直接告诉我的,为什么要拖?”
他说:“其实我早就打算跟你坦白,但你太忙了,找不到机会。”
她说:“这还要找机会?”
他说:“一旦跟你谈心,你不是开会就是出差,我特别彷徨。幸好你这次来了,不然我真的快承受不住了。”
她说:“听你的意思,问题出在我身上。”
他说:“我们都有问题,没有绝对的对错,不能全怪你。”
身旁扑通一声,小聚目瞪口呆,书包掉在地上。我赶紧捡起,抱歉意地对两人笑笑,示意打扰了。
闫笑文话语间终于带着一丝丝激动。
他说:“我懂你的感受,可是难道我不痛苦吗?你只需要考虑工作,我呢?既要考虑你,又要考虑她,谁来考虑我?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这样下去,我是同时伤害三个人。既然伤害一定存在,那就选择伤害最小。”
她说:“你选择伤害我一个人?”
他说:“谢谢你的理解,她不一样,没有你坚强。”
这句话连我这个要自杀的人听了都呼吸困难。一方面觉得他很有道理,另一方面觉得在这个道理面前,大脑即将宕机。
她说:“行,我的东西呢?没扔吧?”
他说:“怎么可能,前一阵收拾好了,我给你拿过来。”
闫笑文拖来几个纸箱,折腾了三四分钟,我佩服厨房内的女人,竟一声不吭,特别沉得住气。闫笑文忙碌的过程中,小聚偷偷问:“他们不会打架哦?”
我抱起她,靠近她耳边小声说:“他们交班呢,就像照顾你的护士姐姐交班一样。”
小聚恍然大悟。“护士姐姐交接的是我,青青姐交接的是那个男的。”我深以为然,青青不像失恋,更像失业。
闫笑文做事还比较细致,箱子未封,看得出分门别类,一箱衣物,一箱生活用品,一箱琐碎杂物,他指着第三箱说:“你送我的礼物,不会落下什么的,还给你。”
青青弯腰,随手拨弄,围巾台灯钱包,剃须刀的包装盒都留着。
青青说:“你收拾得挺好,辛苦了。”
他说:“没事,不是我收的。”
青青上前一步,环顾屋内,我已经搞不懂她的语气是坦然接受的平淡,还是火山爆发前的沉寂,她说:“房子怎么办?”
他说:“你要的话,归你。我出的一半首付当作赔偿,贷款以后你自己还,可以吗?”
青青摇头:“我不要。”
他说:“那你不用赔偿我,贷款以后我自己还。”
青青沉默了,他的逻辑无懈可击,可是处处让人愤懑。
她说:“这套房我俩一块装修的,每件东西都是一块选的,颜色都是一块挑的,想不到转眼就跟我没关系了。”
他说:“及时止损,对大家都好。”
相恋几年,分手几分钟,青青再也找不到话,他对一切考虑周到,真的也了解她,细致缜密,青青哑口无言。
青青缓缓说:“没事了。”她缓缓转身,对着我,带上乞求的语调,“宋先生,麻烦你帮我搬下箱子吧。”
我明白,她的力气用光了。
青青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闫笑文温和的鼓励:“青青,你好好的,你一定会更好,比我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