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便将“复式记账法”的概要同冯老三细细说明,又要来笔墨给冯老三当场示范了几笔账,因说道:“今后账就这么记,也省的翻账本子看的人头疼。”
冯老三并非是账房里的人,不过商人重利,冯老三稍一琢磨,便知道这样的记账法子倘若扩散开来,该有多少账房管事的要叫苦连天,方便的倒还是上头当主子的。
扬州富庶,盐商茶商世家林立,倘若这样的记账法被他们知道了,必定少不得一番伤筋动骨。冯老三心下蠢动,恨不得立时就把这好处卖给同自己交好的大主顾们。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就算讨好了大主顾,倘或得罪了大雇主手底下得用的管事账房们,只要他们稍微动手教训一下,瘦死的骆驼怎么也比马大,到时候可够自己喝一壶的。
这么一想,冯老三犹如兜头泼下一盆凉水,不但没了投机取巧的兴致,还得想法子严防死守,万万不能叫这坑人的记账法从自己这儿传出去。这扬州城内的盐商富户再多,靠着盐商富户的恩典捧饭碗的人只有更多。他冯老三家业微薄,可得罪不起这么些人。
霍青毓冷眼瞧着面色青一阵白一阵跟变脸似的冯老三,漫不经心地说道:“倒还不蠢。”
上辈子那妖孽可不就献宝似的把这记账法献给了皇帝,她自己倒是邀了个“天资聪颖”的美名,却害的梁国公府因此得罪了朝廷半壁江山。尤其是两淮盐业两江河道的实权肥官儿们,一个个恨不得扒了梁国公府的皮生啖梁国公府的肉才能解去心头之恨,就连一直以霍家马首是瞻的军方都对此颇有微词。
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朝廷打仗粮草先行,掌管军需的大员可不比盐课河道上的官员捞的少。镇守边陲的大将更是指着捞军需过日子,梁国公府一本账册掀翻了自家根本,圣人下旨嘉奖霍老爷子入阁拜相,看似是出将入相的风光,实际上也不过是自掘坟墓,被自己人赶出军方的遮羞布而已。
当将军的手里没了兵,就像是老虎没了牙。那下场恐怕比病猫还不如。可笑那妖孽不知反思,还为自己的举动沾沾自喜,一味沉浸在与别家姑娘们争风吃醋口角陷害上头,却不知道那些人家之所以敢在霍家入阁后欺负到她的头上,无非是觉得霍家成了没牙的老虎,即便还有些旧日的空架子,到底不足为据——
君不见她霍青毓还在霍家时,有哪家的小娘敢在她面前多说一句废话?便是后宫里的妃嫔,上至皇后皇太后,见了她的面儿也要礼让三分。就算是朝廷册封的公主皇子,一旦惹恼了她,她霍青毓还不是鞭子轮上说抽就抽?
不惧皇权,不惧敌党,这才是开国柱石,将门世家该有的风光。
可怜霍家一世功勋,到最后却落得要在皇储争嫡时站队自保的下场。那妖孽因此成了皇后,却不知道她的风光得意,全部建立在霍家满门丢盔弃甲的基础上。
霍青毓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埋藏在人心之下的风波涌动,她上辈子也不得而知。还是这辈子细细看了那本书上的事迹,再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一点点揣摩出来的。
所以上辈子霍家人明明知道她才是真正的霍青毓,却不肯全力支持七皇子上位,应该是因为她回京那时,梁国公府早因种种事迹得罪了满朝文武,又在皇子夺嫡之时,因那妖孽的缘故早一步站在新皇那边儿,家族势力早被皇权渗透,阖族上下牵一发而动全身,爹爹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至家族于险境,所以才不敢首尾两端恣意妄为罢?
而她当时占着沈桥的身子,一介青楼女子卷入皇子夺嫡之中却可在齐王落败后全身而退……虽然书中没有写明,会否也是她的爹娘兄长默默费了无数心神,才保下她这一条烂命。甚至是怕她身单力弱跟着齐王回到江南封地受委屈,才让她留在京城府邸,说是圈禁,却也自成一家不受世人欺凌?
而之所以不肯跟她明说,也是担心她性子极端不肯忍辱,或者是……惧怕隔墙有耳已经不敢明言?
霍青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能自拔。
站在旁边儿的冯老三却因为霍青毓一句话吓得胆战心惊惊,目瞪口呆地看着霍青毓,旋即欠着身儿赔笑道:“哎呦我的姑娘喂,您这是挖坑给我跳呢?”
“我要去趟京城。”霍青毓回过神来,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冯老三,吩咐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再回去一趟。”
不论是自作多情也好,当真猜中了也罢,她总得亲自回去问一问,才好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