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不下于他,或者更甚。
比如此刻吧,静谧的夜,空气中满是白天未消的浮热,闭着眼之后,感官很敏锐,她能清晰的分辨出一步外的人呼吸频率,比他手上擦的药味儿更浓的是他身上的那股味道,那是他每日坚持一定要梳洗换衣才能保持的清爽气息。
润物细无声,丝丝入扣。
飘翎每晚都是在中气息萦绕下睡着的,之前是很不习惯的,可是闻着闻着就勉强接受了。
两人自从丰夷绿醒来就未曾说过一句话。
丰夷绿开始觉得特丢脸,不想说话,也不想看她。然而每天晚上对方都视他如无物一样,在他眼皮底子下睡觉,他能奈何她?过了两日,手上的伤不再那么疼了,他又开始琢磨起那晚的事儿,越想越觉得自己白受罪了。
以公西飘翎的手段,她不可能没有自救之法,她更不可能在没有把握救人的情况下伸出援手!
他都留有一暗招,对方怕是不下三五个呢。
这样一想,他不再为自己受了那么大罪丢脸而仅仅是懊悔。
有些事,疼了也白疼。
丰夷绿后来想,这辈子就从那晚手差点残了开始,总是受疼,到头来才醒悟都白疼了。
事实上,傅礼在他昏睡的头三天曾询问过飘翎,为什么丰夷绿受那么重的伤?
他是想侧面打听一下内情,飘翎就回了三个字‘他手贱。’
如果他慢一点自残,事情都会改变,她腰间有配短剑,她鞋底也藏了匕首……
可若是真等到她出手,事情结束之后她就不会这样在意,内心深处的触动继上一次之后又加深了。
她也想不通这样一个处于弱势的男人怎么就一而再的让她觉得挫败呢?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一个服用过绝情丹的人,身中情花之毒,一辈子都不可能懂情。
她以为的挫败感更多的是被对方折服而心生的动容。
因为不懂所以才会困惑,才会在心里埋下隐藏的种子,日积月累,生根发芽。
火光忽而亮忽而暗,山洞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静悄悄的,夏夜是很极端的夜,上半夜浮热未消,下半夜开始凉爽。
这样的夜其实很动人。
白天睡够了的丰夷绿难得精神很充沛,他晃着藤床,从洞口望过去的时候刚好看见远处树梢半个月亮,月辉倾洒下来,柔柔的荡漾开来,他不知觉的松缓了心绪,渐渐的露出真实的悲伤……
他以为可以‘遗忘’一辈子的事儿,如今却是时不时的跳出来惊扰他。
“阿和,二选一,你是自己选,还是让师父替你……”
“我……我选,我会留在云山的。”
“从今日起,你就是云山风雾长老门下弟子,排行第四……你也是我云寂唯一的徒弟,但是,这只能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阿和,这世上,总需要有人承担别人承受不起的东西。不要怪师父绝情,云山开派之训,师父也不能违背……”
“七年了,你下山的日子到了。”
“师父,终有一天,我会毁了这座困住你的山,将所有的一切公布于世,到时候,云山将不复存在。”
“若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我一定会回来的……
丰夷绿看着久了直到眼睛发酸,视线朦胧,才闭了闭眼,再一睁开却被吓一跳。
那傲气凌人的眼眸那么深邃,又比九天寒玉更冰冷,直直的看进人心底,让他猝不及防的砰然震惊……巧合一次两次他可以忽略,可是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你在我颈上烙的是不是‘飘’字?”
公西飘翎的印章就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飘’字,他早该想到的。
飘翎未置一词,微微侧移了下头,恢复原状的闭目睡觉。
丰夷绿看着她目光渐渐深了,变了,陌生而熟悉,复杂而多变。
如果注定那些事,总需要有一个人放手,也总需要有一个人铭记。
十年了……他还记得,哪怕于对方而言无关紧要。
在北舆皇宫被困在密室,颜弋曾提到北舆王将燕蹇和公西飘翎一起送上了‘云山’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之后在四方城阙艳楼,他亲眼看见飘翎情毒发作,他仍然觉得是巧合。情花之毒也不是绝世难寻的毒,哪怕心里隐约觉得震惊,他也没想过某种可能。
可是现在,‘飘’字印记,还有她时常带给他莫名的触动,心口钝痛的预兆……无比说明一点,她,也是云山第一零一代的弟子,他们,曾经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