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事人来说,帅帐中的对谈不过是一天中纷繁的军民两项事物中的一项,胶州营主簿袁文宏按照平素的规矩,把这项东西整理了出来。
同样是按照胶州营的规矩,每天袁文宏写下的这些东西整理成文之后,都要交到李孟这边过目,不合适的就要取消,合适的就要发下商议或者是直接定策发布,这工作实际上很辛苦。
在山东的时候,国公府中有孙传庭、刘福来这样的大贤,又有周扬、宁乾贵、颜继祖这样的智囊,很多事情都可以分担,大军在河南,这些人要操持山东各项事务无法跟来,身边能说这些民政之策的也就是袁文宏。
这一战等于是对顺的灭国之战,意义重大,李孟自然要亲临战场,山东、两淮、河北几府,各种的军民大事都要他决断。
天下间局势一步步按照他的计划发展,将来还有许多事情要谋划,大明三百年江山,到现在几乎是支离破碎,一切都要他来从头做起。真是千头万绪,尽管出征在外,可各项战斗按照计划运行。
每天倒是有大半的时间在忙碌不是军事的问题,只睡三个时辰左右,好在这么多年的身子打熬,也算是练出来好的身体底子,不至于支撑不住。
可胶州营主簿袁文宏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这风雅名士可未必都有什么好身体,跟随大军行动本来就是辛苦,还要操持公务,还要熬夜,真是受不了,每日间袁文宏都是双眼通红,一幅疲惫模样。
累归累,这可是关键的时候,眼见着胶州营的局面越来越明朗,像他这种在统帅身边参赞机要的人,将来荣华富贵不可限量,若是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耽误了将来,岂不是要后悔的自尽。
久而久之,袁文宏也摸到了点规律,大营夜晚宿营的各项事务确定之后,李孟抽检巡视几个营地,就会在帅帐中读他整理的这些记录和文书,差不多要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没什么人来打搅,他尽管是随侍帐中,却一直是安静的坐在边上,也很少闻讯他什么。
趁这个机会尽可能的休息养养精神,等到看完文告后再抖擞精神工作,这也是袁文宏颇有捷才,白日间李孟所说所讲,都被他翔实清晰的记录下来,李孟临时提问的东西也不多,跟随这么久,袁文宏对李孟的一些习惯也是摸透了,一些很让他疑惑的习惯。
在来胶州营之前,袁文宏原来以为李孟并不识字,这倒也是正常,想要识字,怎么也要有些家产收入,孩子上学等于是占用了劳动力,李孟破落军户出身,那有什么受教育的机会,武夫懂得刀枪就可以,根本就不用认字。
但真正加入到这个系统之中,却发现李孟认字,而且好像是看过很多书的样子,不过又有一点奇怪处,貌似只能是认正楷,而且要替他加上断句的符号,句读认字是启蒙私塾就要教的东西,大帅看似读过书,却不知道这个知识,实在是奇怪。
齐国公李孟很少写字,一般都是口述记录,然后阅读检查,不过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颇有笔力,这都是种种不解之处了。
听闻大帅在年轻时候是痴呆之人,后来被海水淹了一次,这才是突然间变得英武万分,一步步做到了现在这局面。
更有稀奇的传闻,说是被海水淹的那次,李孟被海中的真龙附体,这才是有了今天的场面,这是龙体天命啊!
按照袁文宏自己的看法,齐国公李孟的所作所为,各种决策,还有日常的行为,真是那种开国雄主的气派,自己真的攀附上了一条真龙,至于那些细枝末节,那些小秘密的事情自己还是闭口不言的好,免得招来祸事。
每天晚上在军帐中,李孟看记录文书的时候,就是袁文宏打盹的时候,李孟也是心中有数,也让这位机要休息下。
一封封看过,对于高杰的处置,马军的分配,征西将军陈六下一步的动向,这都是早就商议定的事情。
看着看着,就看到白日里所说的那个让山东辖地和江南的商人在河南买地的计划,当时不过是觉得亮眼,可现在看,却越看越有道理,而且可以通过这个计划,解决许多问题,李孟越看越是激动,兴奋的拍了下桌子。
这声动静倒是不大,不过那边正在迷迷糊糊的袁文宏却是一个激灵,还以为大帅有意相召,连忙站起,拍拍自己的长衫,有些惭愧的道歉说道:
“大帅赎罪,卑职有些迷糊了。“
李孟却没有计较这个小节,反正也是每天都发生的事情,连声的招呼说道:
“袁先生,你来看,白日间你曾经说过的这个,河南荒地众多,而沿海各省豪富却有银钱无地,正好互通有无,我越想越是觉得有理,来来来,咱们商议一下……”
这一天是崇祯十七年的十月初一,这一天在后世上有重重一笔,尽管就在九月底,顺军的主力部队被歼灭大半,胶州营实际上已经取得了关内的决定性优势,但这一天晚上却被更多人认为意义更加重大。
“襄城策”这是每一名研究胶州营历史的人都不得不提的一个名词,袁文宏凭借着这个政策,也为他和他的家人后代挣得了非同一般的荣华富贵。
襄城策的核心没什么复杂的,就是让地方士绅也仿照屯田田庄的架构,购买田地开办田庄,当然,这样的架构是没有护庄队的。
自从胶州营创立到名扬天下,他的经济政策就是从商和屯田,这两项上捞取了大笔的金银粮草,支撑了胶州营这一支天下强军,这其中主要依靠从商,设卡收取厘金,贩运私盐还有外洋的贸易,而屯田仅仅是从这上面积攒军粮和稳定人口,提供兵源。
李孟是朝廷封的国公,是标准大明体系内的军将,不是那种看见地主士绅就恨不得抽筋扒皮的流民大军,而且是整个大明,甚至是整个天下最强最大的军阀,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比顺军要受欢迎的多。
但地主士绅们,始终是对山东抱有一份警惕,因为山东重商,而且屯田田庄在法理上是归李孟一家所有的土地,很多地主乡绅的土地都被胶州营巧取豪夺而去,土地是地主们的命根子,而支撑这个天下的骨干阶级就是地主。
除却山东有很少一部分人是因为胶州营变得豪富,可满天下的豪商大贾,又有哪个不是大地主,有钱还是要置办良田才最为保险。
如果自己的田产土地又被李孟夺去的可能,那这是比要命还要严重的事情,这也是胶州营在河南畅通无阻,可在其他地方,尽管胶州营军纪严明,大明的军兵好似匪盗,可地方上的地主乡绅支持大明的当真不少,总是会给山东设置重重的阻力。
河南究竟战乱灾荒,人口只有原来的三成不到,大批的田地被荒废,也不知道有多少的无主之地,而中原地方,在太平时节种地可是个好营生,现在山东要把这大批的土地卖给天下间的富豪。
这无疑是释放出来一个信号,山东并不想要侵占你们的土地,给你们购置田地兼并的机会。
既然是荒地,地价肯定不会太高,有胶州营稳定住的局面,这边的田地肯定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那就是和这些大族豪门表现出胶州营的善意了。
做出这个姿态之后,想必天下间还在观望风色的人们,肯定会做出抉择,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有这么大的利益当前,大家都不是傻子,要是有那脑筋不灵光真是不开眼的,那灭了也就灭了,也是个无所谓的事情。
在没有李孟的历史上,闯王李自成节节胜利,真是有所谓夺得天下的气运,天下间的豪门大族,那些有实力的士绅,地方上的地主都知道在朝代更替的时候要看风向,下准注,要不然就是粉身碎骨的局面,下对了注就是荣华富贵。
但李自成在天下观望的时候,颁布了“永昌诏书“,这个诏书的宣布等于向期待李自成转向的士绅阶层发去了一个明显的信号,也等于宣布了大顺政权的性质,也是从这份诏书中,士大夫看到李自成不可能和他们合作,双方除却毁灭彼此之外,不可能有什么调和的余地。
这就让顺政权极为的不稳,遭遇了一片石的失败之后,看着欣欣向荣的大顺政权很快就土崩瓦解,无法维持,在北方几省,甚至有地主士绅杀害顺军地方文武官员而迎接满清军队的情况。
这是反面的例子,相对于这个反面,明太祖朱元璋则是做的完全不同,朱元璋在东南坐大之后,很快就露布以闻,称红巾军为“妖”,把自己化身为地主士绅在元末时代的总代表,借以取得士绅阶层的响应,最后定鼎天下。
一好一坏的例子摆在这边,李孟自然知道要争取这些大族豪门的支持,说起来有些讽刺,北直隶、山东、江南这几个地方,若没有李孟胶州营武力的庇护,和山东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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