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府中屯卫是将近四万人口的军城,即便是开城让张坤这五百余人进去,其中反复的可能也很大。
不过张坤这一路上可是亡命之极,他丝毫看不出什么害怕的模样,带着几百人进入了城池,他直接是点名要住向付义的宅邸,这种城中将主的宅邸,往往就是一个内城或者是简易的堡垒。
这位副将的宅邸自然也不能免俗,把这个小堡垒里面的居民全给驱赶出来之后,他率领着几百人住了进去。
要说这城内的几万人,两万余名青壮的确是窝囊,充其量张坤这支先遣队才杀了不到千人,可城内这些人都已经是振恐不已,战栗不敢反抗,如果放进城的时候,就群起而攻之,怎么也不会让张坤这一行人如此的太平。
张坤和手下的军兵从容的在这个小堡垒之内驻扎,安排防御工事,召唤郎中进城来治疗伤员,并且补充给养。
他手中有齐国公和朝廷的文书,拿着这些文书按照规矩调派城内的兵马青壮,最开始的几天,城内的人也都是战战兢兢的听他们号令。
按照城内的军队分派,各营伍的编制,统统被张坤给打散重新分配,让城内乱成了一团,完全没有什么统属,并且安排人把大批的兵器和给养都是搬运进了这个内城。
从进入这永平中屯卫以来,城内的居民被这五百人指使的团团乱转,等过了五六天,那些被杀散溃逃的人逐渐反过味来,城内的居民也从开始的惊惧之中平复,才是反应了过来,我们人这么多,这些山东来的凶汉人这么少,怕他作甚。
可到了这时候,张坤这些人所在的内堡根本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下来的了,里面的给养充足,工事坚固,城内的兵马也都是统属完全被打乱,新任和旧任彼此又有矛盾纠结,根本集合不起来力量。
差不多快要九月,城内一些德高望重的才算是把这些事情理清,咱们永平府的地方,好不容易赚到的利益,自然不能让外乡人拿到。最起码也要给个足够合适的价钱才能让出去,先把这五百人赶出去,然后再议。
不过他们还没有行动,在河间府的河北军已经是派遣了四千名骑兵前来中屯卫,有这四千多名骑兵在,谁也不敢有异动了。
尽管蓟镇的兵马知道自己人多,可不管是打过的还是没打过的,都是有这样的认识,想要战胜这山东的兵马,没有十倍的兵力最好不要奢望,有了十倍的兵力,还要讲究个调度和指挥,一定要稳住。
这五百人缩在向付义的府邸里面,城内的人都是下了这么久的决心才敢动手,别说是四千多骑兵了,而且还带着那么吓人的大炮。
路上的所谓马匪和骚扰都被张坤这个先遣队吸引了过来,然后被张坤的冒险举动杀散,这样从中屯卫到河间府之间的道路畅通了,再没有进入中屯卫这个城池之前,张坤就已经是向后派出了信使。
这些信使肯定会有很大的把握到达河间府,张坤有这个把握破城进入,他现在已经是占据了一个颇为重要的据点,接下来就需要派出后续的援军来巩固这个点了。
河北总兵张江手中的兵力并不多,但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是舍得向其中投入,因为河间府背后就是济南府,两府之中一马平川看不到什么阻碍,大帅直属的部队随时出兵北上,而永平府那边等于是孤悬,必须要派兵稳固下来才行。
到达城下的四千三百名士兵,在胶州营的编制之中只有五百人左右是骑兵的编制,而其余各部分都是步兵和炮兵以及少量的各部人员。更准确的说,这些人应该是被称为骑马步兵。
这么多马匹几乎是把河间府还有真定府南部,甚至是济南府的部分马匹都给征用了,为的就是让这几千士兵尽快的赶到中屯卫,永平府的局势一天几变,这时候可是讲究个兵贵神速。
张江这次还特意调拨了五门六磅炮一同前往,为的就是如果张坤这边的情况有变化,直接是撕破脸攻城。
说来有些可笑的是,这些士兵到达了中屯卫,除却骑兵和拉车的马匹之外,还有部分骑兵要带着马回返,把这些征用来的马匹还回去。
有了这些士兵和大炮,在内堡里面战战兢兢几天的张坤气终于是粗起来了,马上是城内进行人数清点,登记造册,并且收缴城内士兵手中的兵器马匹。
永平府因为从天启年开始就没有太平过,这里可真的能用“地广人稀”来形容,寥寥有数的几个城池。
在大兵驻扎的地方之外能有农民佃户耕种,没有大兵驻扎的地方则是荒凉一片,尽管满清的鞑虏经常从永平府蓟镇这边的隘口进关,可那都是走大军,真正麻烦的就是草原上那些几十人几百人的蒙古马匪。
东蒙古逐渐被鞑虏整合,征战之下,也有许多部落被兼并,自己却不愿意为新主子效力的牧民骑兵,可整合之后的草原各部可不是他们这些散兵游勇能打过的,想要讨生活,只有几个选择,一是西蒙古那边,可西蒙古那边不是世仇,就是那些突厥种的假蒙古,而且什么东西都和东边不一样。
想来想去,最好讨生活的还是这大明的地面,这些种地的老百姓软的和羊一样,能抢的东西还不少。
边关的那些隘口,根本谈不上什么守卫,这些卫兵每天提心吊胆的,若是鞑子兵马前来,还是及早的逃跑最好,若是鞑子兵马不来,这些蒙古马匪要想进关,只要交点小钱,那还是一笔外快。
甚至是出关的时候,所抢掠来的东西还可以贱卖给隘口这些士兵,然后再由他们转卖,反正是便宜多多,甚至还有这么一个买卖,往往有永平府内的百姓被这些马匪掳掠,家属想要赎人,往往通过这些隘口士兵就可以做成。
要说是永平府境内“蒙古马匪肆虐”,这个倒是不假,可从来都不会告诉别人,因为这是蓟镇兵将生财的手段。
当然,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永平府的军将官员大豪们也懂得知人善用,花钱请这些亡命的蒙古马匪来做,事后或者是杀人灭口,或者是给点钱赶他们出关外,反正马匪都是小股,和蓟镇的大军相比不值一提,一点后患都没有。
可因为这些马匪肆虐,永平府境内还真少有什么独立经营的村落和镇子,即便是有也是那种结寨自保的大寨堡垒,自家有民团乡勇的大土豪。
而老老实实种田的农民想要得个安生,就只能是依托在那些军将和城池的周围,也要向这些军将缴纳更高额的赋税和徭役,还要再关键时候被抽丁当兵,实质上也是一种半农奴的生活。
永平府内的民不聊生,兵将官吏的养虎取利,对永平府的百姓来说,是苦不堪言,但对于山东来说却很有利,因为多是荒地,所以可以没有什么阻力的划分土地,建立起屯田田庄。
张坤安排手下的兵马驻扎,中屯卫附近的地方局势都开始稳定下来,张坤才是明白了河间府的具体情况。
在大明的其他省份,胶州营设立屯田,那是田少人多,只要是圈占了土地,自然有大批的流民来耕种求活。
可在这永平府,事情却完全的不同,田地到处都是,可人却不多,这些人都是被各级军将圈占,成为失却人身自由的半农奴,胶州营设立屯田田庄,肯定要在本地招募人手耕种,以胶州营屯田田庄的制度和规矩,肯定要比这些就会压榨的军将强太多,到时候这些人口纷纷流到山东这边来。
手中没有可耕地的农民,打仗的时候没有可抽调的兵源,甚至克扣军饷都没有办法去应付,这等于是要了蓟镇这些兵马的命根子,也难怪他们会有所动作,会用这么狠辣的手段来做对。
永平中屯卫是永平府的门户,但对于整个永平府来说,又相对独立,真正的核心部位应该是从滦州到山海卫这一带的,这边则是山海关总兵高第和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的控制之下。
不过能在这边打下一根钉子,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容易的很了,永平中屯卫城中那些惶惶然的百姓平民听到这屯田田庄的规格之后,都是颇为的诧异,这个诧异不是害怕恐慌,而是有些不相信这等好事。
什么牲畜和工具、种子都是由田庄供给,耕种出来的庄稼保证一家温饱之后,再上缴田庄,而且定期抽取各户的男丁参加训练,如果有机会当兵还能享受种种优惠。
这可是要比给那些军将做工要强太多了,比如说永平中屯卫这些百姓,给向付义没白没黑的种地做活,能有个温饱那是奢望,而且各家的男丁除却当作劳力之外,还要去当兵卖命,这都是没什么报酬的活计。
整个的中屯卫之中,平日里能得些好处的,也就是向付义和他手下的亲信将领以及直属的亲兵,其他人都是牛马。
张坤倒是没有想到这屯田田庄的事情会这么容易的开展,不过也更容易理解,为什么永平府这些军将对山东的进入深恶痛绝了。
九月初的时候,永平府的西侧就开始丈量土地设立屯田田庄,但这仅仅是开头的工作,还需要大批的物资北上补充。
但张坤却因为自己种种的冒险举动,终于是博得了大功,按照方方面面的消息,张坤这次行险,让山东比预计时间早三个月在永平府获得了一个立足点,而且还是中屯卫这样的大城,他的功劳不次于王韬。
目前张坤在中屯卫这边统管五千左右的兵马,这实际上已经是个副将的职权了,据说正式的封赏在年底就会到来。
不过济南府那边也有私下的消息,说是大帅对张坤的举动尽管高兴可却不赞同,立功给山东挣来了实际的利益,这个不假,可身为指挥官冲锋在前,以身犯险,这可是大忌讳,如果万一有个意外,那损失就太大了。
无论怎么说,这件事情最大受益的个人就是张坤,在正式的任命没有夏来之前,张坤已经是兴高采烈了。
既然是立功博得了这么多的好处,身在永平府,那就应该去立更大的功勋,赚来更多的好处才是。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张坤夺城的动作很快,消息一时间还没有泄露出去,差不多在河间府的四千多名士兵派来的同时,大股小股的“蒙古马匪”开始进入中屯卫附近的地区,并且也有永平府的军将率领军队逐渐的靠近,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帮助山东兵马平定匪患,在知道了山东在中屯卫这边驻扎了五千兵马之后,这才是稍微收敛了些。
这段时间的张坤倒是顾不得什么建立功勋了,而是忙着调动兵马防备被这永平府的兵马冲进来,变得前功尽弃。
在这段日子里,也有些瞠目结舌的事情,比如说屯田田庄初建,向着各处招募种地干活的农民,永平府已经是北地边缘,庄稼的收成一般,加上耕种的田地本来就少,在收成的时候,又是动员这么多青壮去阻挠山东的兵马,已经是有了亏空。
那些军将是不管这些百姓死活的,可胶州营屯田田庄初设,却还要做个样子规程出来,总不能不管,结果向付义为了自己和嫡系储备的大批粮草,都是被张坤发给中屯卫这些新招募的屯田户过冬。
这个举动的效果惊人的好,凡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永平府居民都是从各处赶过来,纷纷过来投奔参加,反正在哪里都是做牛做马,山东这边给粮食过冬,给他做牛做马岂不是更好。
让张坤惊讶的事情是,居然还有零零散散的蒙古人过来投靠,有些人就是前面所说的那些蒙古马匪。
草原上一到冬天大雪纷飞,没有足够积储那就是活活被冻死的命运,这些蒙古马匪都是穷的底掉,能有个活命的地方不比跟人拼命要强很多,何况看着山东这边如此的强悍,已经有在这些山东兵马面前全军覆没的了,是死是活,是饿是饱,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都会分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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