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和山东那边怎么谈的!!?”
吴三桂在内堂中暴跳如雷,冲着呆立在那里的吴木桓怒目大喝,吴三桂因为率领家丁在鞑虏军阵中救出他老子吴襄,从此平步青云,自觉得是因为自己才给吴家赚下了这份大家业,平日里在家中颐指气使,就连吴襄的账也是不卖。
即便这吴木桓和他关系极近,但他训斥却也是如同对待家奴。
那边的吴木桓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低着头,若不是堂上还有几名吴三桂的亲信军将,恐怕他就要跪下来了。
站在一旁的参将马宝看着吴三桂这般愤怒,禁不住出声开解道:
“大帅,他山东狮子大张口,咱们不理会就是,这隔着个北直隶又有山海关的,他怎么过来,咱们呆在这里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边上的游击孙文焕也是附和道:
“关外的大明土地,还得是大帅决断,他山东也不过是个将军衔的总兵,凭什么在这里大言不惭,就是吓唬人的。”
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又是在厅堂上走了几步,恨恨的想要把手中的信纸撕掉,可展开之后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动手,大喘了几口气,回头说道:
“吴木桓,你在山东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那些东西是不是你私下吞了不少,把那边热火了这才变卦,要是真有这事,现在给本帅说,饶你一死,要是以后被本帅查出来,就扒了你的皮!”
听到这话的吴木桓再也顾不得什么吴家自家人的体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说道:
“大帅,大帅,冤枉啊,这样的大事,我怎么会这么不开眼,大帅若是不相信,就请派人去山东查问,我要是贪墨了一分一毫,甘愿千刀万剐!”
吴三桂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连连磕头的吴木桓,心中也是知道他这堂兄弟未必会在这么明显的事情上动手脚,可是山东开始提出的那些商业上互惠互利的条件,在第二次到来的使者信中全部保留,没这些好处,辽镇也是活得好好的,有这些好处,不过是锦上添花。
但山东在第二次信中却要求,辽兵独自面对鞑虏的军事压力,未免太过艰难,山东愿意鼎力相助,派兵两万出山海关,军需补给全部由山东自行解决。
武将的权力得自什么,无非是军队和地盘,山海关到宁远一线的地盘虽然是直接面临鞑虏军队的威胁,可却是吴三桂的根基所在,他的军将士兵,还有这些军将士病的家产土地,都是在这片地盘上。
如果有外系军马驻扎进来,那他收下的这些人的地盘必然遭受挤占,辽兵的统领吴三桂又如何自处,又把自己放在什么地位呢?
在吴三桂看来,山东的这番举动就是抢地盘的,他派人去跟山东示好,可不是要拱手让出自己的地盘,无非是提前交好,为今后的交往打好交道,投靠李孟也未尝不可,但投靠的同时也要保全现在的基业,或者李孟能给出更大的价码。
可现在一切都没有确定,山东巨然明目张胆发来信函,要求派兵驻扎,这是什么混帐事,隔着这么远,真不把近十万辽兵放在眼里了?
不过吴三桂也只能是在宁远的帅府中气急败坏,整个关外的辽兵现在是缩成一团,生怕再有什么举动,鞑虏兵马就会彻底的打过来,尽管这段时间鞑虏兵马还算是安静,好像都在等待盛京选帝的消息。
想想山东在河间府全歼了四万鞑虏大军,想想自己五千兵马在大兴堡差点被对方打的全军覆没,吴三桂就一点勇气也无法提起来,强弱实在是太悬殊了。
盛京推选出来了新的满清皇帝——六岁的福临,辽镇的军将们还有些窃喜,心想一个年幼皇帝,按照大明的经验,国内肯定是内斗不停,或许辽镇兵能喘几口气,不过刚出四月,吴三桂就从哨探那边得到了消息。
说是满清正在锦州一带集结兵马,准备攻打宁远城,这个消息可真是让吴三桂和辽镇兵马魂飞魄散。
按早鞑子那边的习惯,这种大型的军事进攻,一般都会在秋冬之际发动,怎么这初春农忙的时候就要动手了!
崇祯十六年的三月中旬,新登基的满清皇帝福临下旨,封睿亲王多尔衮为摄政王,地位高于各一等亲王,总领国政。
这个旨意一下,想到了幼主种种好处的各位亲王才有些恍然大悟,庄妃那些和多尔衮的私情可不是白传的,这女人四处合纵连横,把自己的亲儿子福临推上了皇位,和庄妃最亲密的多尔衮肯定赚的便宜最大。
京师中早就是隐隐约约,并且是流传在很高层的传闻,那就是多尔衮和庄妃私通,这福临是他们的私生子。
两红旗和镶蓝旗的勋贵们都是在暗自的咬牙,可却没有一点的办法,两白旗的势力要比他们有优势,多尔衮头上又多了个摄政王的衔头,更是在法理大义上压制各亲王,幼主登基,无论公私,看起来都是两白旗的多尔衮赚了大便宜。
摄政王、总领朝政,小皇帝现在又不能管事,那自然是摄政王多尔衮决定一切,多尔衮也需要一场大胜再抬升一下自己的声望,振作满清内部因为大败而衰颓的士气,也要通过掳掠战利品来安抚心怀异心的各旗。
关内新近大败,谁也不愿意再去碰触这个霉头,朝鲜那边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抢掠的东西,那唯一的选择就是辽镇了。
山海关到宁远一线,有一天掌握在明军手中,不管明军再怎么羸弱,对于满清始终是个实在的威胁,不若趁着这一次,把这片土地彻底的打下来,把居住在上面的辽兵辽民补充到满清的人口之中。
以辽镇明军的战斗力,根本不会构成什么威胁,在正月里的那场小战斗,大兴堡守军千余人击溃对方近五千兵马,更是说明了问题。
摄政王多尔衮也是领兵打过多次战斗的,自然会选择对手,这没什么反抗,又是肥的流油的目标,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当即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鞑子那边真要动手来打,自己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是抵抗,手中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实力恐怕就这么烟消云散,没了地盘和实力,那还搞什么。
吴三桂没任何的迟疑,立刻是吩咐从宁远退兵,宁远是关外首屈一指的要塞,广宁前屯卫那边也有足够的防御和工事,并且距离山海关不过一日的路程,正是退守的当然之选,吴府的亲眷,辽镇的军将士兵都是开始向那边移动。
只是可怜了那些辽镇老实巴交的平民百姓,临近春耕播种,却因为兵灾临近,鞑子就要打过来,被那些鞑子抓了,男的变成奴隶,女的被人糟蹋,真真是生不如死,还是先跑了再说吧。
可惜那田里的庄稼,今年怕是又要大饥荒了……
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的反应,和辽镇兵马的动向,盛京各个勋贵知道的时间,甚至比大明京师,或者是蓟辽总督知道的都要早。吴家的兵马这般动向,真是让摄政王多尔衮踌躇满志,这还没开打呢,胜利就这么到手了。
辽镇官兵在崇祯十六年的四月间,还没有见到敌人就已经是放弃了城池、要塞,撤离到了广宁前屯卫,最前线的宁远那边只是放了些老弱残兵应付了事。
吴三桂率领着直属部队撤离到东关驿的时候,和从山海关赶出来的吴家使者相遇,这名使者带来了朝廷的最新消息。
三月二十七日,崇祯皇帝正式颁下旨意,镇东将军左都督镇守山东总兵官领援剿两淮军务李孟,前日于河间府全歼东虏贼军,斩首三万六千余,斩虏豪将阿巴泰,岳乐以下敌酋数百,夺旗数百具,为国朝近世未有之盖世奇勋,特加恩封世袭齐国公,特授提督山东、河南兼理南直隶淮、扬、庐三府及徐州北直隶河间府、永平府等处军务总兵官。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吴三桂真是呆若木鸡,心想怪不得第二封信的要求变得那么苛刻,原来李孟控制的地盘已经是有了永平府。
控制了永平府,那就是和山海关毗邻,要出关不过是几里的路程,怪不得会想要派兵在关外驻守,吴三桂有些气急败坏的想到,这边要驻军,鞑子那边又要攻打,这山东兵马和鞑子是不是勾结好了,要来个两面夹击。
兵部侍郎魏乐泉带着山东的要求回到京师后,尽管崇祯皇帝已经是在内阁首辅陈演和兵部尚书张国维的建议下,秘密的把太子朱慈烺送到了南京城,并且命令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收缩兵马在江南一带。
看着已经是承认现状,准备做出让步,可等到魏乐泉把要求拿到他的面前,崇祯皇帝还是禁不住大发雷霆。
现在的崇祯皇帝连迁怒臣下的勇气都没有了,因为派人商谈的这个命令也是他下达的,无法推卸责任,大怒之后,崇祯皇帝又是在内阁和六部面前大哭,说是自己无能,对不起列祖列宗。
最后还是张国维说了几句话,说是李孟势大,有些事情不得不为,而且那李孟的地盘骤然扩大了两倍有余,想要保住这些地盘,就必须要用更多的兵马驻守压制,耗费更多的钱财和力量,等于是这些地盘分散山东的力量,给朝廷争取更多的时间。
南北直隶切不去说,单说那河南一地,地方广大,又是混乱不堪,他山东兵马极有可能就是身陷泥沼,不能自拔。
崇祯皇帝勉强能够接受这个说法,这才是捂着脸下了旨意,此事过后,兵部侍郎魏乐泉却递上了辞呈,理由是,他出面和地方上的武夫军将商议了这样的协定,已经是对不起大明,对不起朝廷了。
若不是家中还有老父母,本来应该一死报答朝廷,魏乐泉说话说的漂亮,崇祯皇帝看他也是不顺眼之极,索性是准了。
前任兵部侍郎魏乐泉当日辞官,第二日婉拒了朝中相好大臣给他预备的饯行宴席,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家人急忙离开了京城。
离开京师之后,乘坐运河的船只一路南下,不敢停留,倒不是他和某处有勾结,而是担心喜怒无常的崇祯皇帝突然发作,再把他问罪下狱,到时候可就是叫天不应,倒霉透顶了。
这旨意一发出来,当即是天下震动,大家都被范围如此大的镇守地方和齐国公的高位所震惊了,就算是十足十的大功忠臣,有这样的封赏也必须要推辞,因为这已经是一种逾越大不敬了,可那镇东将军李孟毫不客气的接受。
按照往常的规矩,李孟这样的态度,天下的文人士子,肯定要口诛笔伐,说这李孟野心勃勃,大逆不道。
但这旨意下达之后,朝臣们所希望的那种舆论攻势并没有出现,反倒略懂些形势的人都是在惊骇的观望,这天是不是要变了。
自从崇祯皇帝登基,天下大灾连绵,流贼蜂起,以往一直是被挡在关外的鞑虏也开始兴兵入关,这局面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末世的气象,当然,这话仅仅是众人心中偶尔想起,却不敢明说的。
既然是末世景象,那无非是朝代更替,或者是蛮族入侵,看天下间这局势,最有可能更替的,也就是目前在湖广河南的闯王李自成,已经有巡按这等清贵士人投靠了,这无疑是说明一种问题。
而关外的鞑虏尽管强悍,但目前也就是在北直隶和山西等地肆虐,并没有深入的可能,瓦剌,鞑靼那些蒙古部落也曾经到这些位置,大明也没有什么影响,可见这关外鞑虏也就是疥癣之疾,没什么关碍。
正当天下人把目光集中在闯王李自成身上的时候,在山东的总兵李孟却突然间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有这么强劲的实力,朝廷给他这般的高位,并且封赏如此逾矩,这李孟又是如此坦然的接受。
众人都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这都不是正常的封赏,李孟的号不推辞,坦然接受,更是让人想的更多。
相比于驿卒出身的闯王李自成,李孟的出身尽管是贩私盐的军户,可毕竟是朝廷的超品大将,地位崇高,也是大明这个体系之中的杰出人物,无论如何也是更容易让人接受。
对这件事的评价,在杭州讲学的前右都御史刘宗周有个很精辟的论断,刘宗周在讲学的时候,有来自江西的生员问起,刘宗周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笑着说道:
“前日去茶肆闲坐,听那说评话的讲三国,说到汉献帝封曹操为魏公,然后封魏王,然后加九锡,准有百官,端得是精彩!”
这话说的实在是直白,众人当然是明白,各个脸上变色,不敢多言,还有另外的怪现象,天下人不骂李孟,不骂皇帝,却大骂朝中的众臣,说他们昏庸,说他们祸国殃民。
这旨意下来之后,本来就有举人功名的方家老二方应仁,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授予了扬州府同知的身份。
扬州府也是天下数得着的大府,做到这同知的位置上不光是银子要用的足,而且在朝中要有相当身份的大臣撑腰才能坐上,方应仁的功名不过是层保护伞,也不指望用这个做官的,能经营这么大的家业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方家老三方应孝本来是在海州的盐政司中做个七品的典史,已经是手眼通天,方家人也已经是满足,不想要求太高。
而这方家老三在家中时常拿出架子来,显出他这个官吏和商人的不同,方家老二方应仁尽管已经是方家的家主,可却受了不少气。
这次突然有了个扬州府同知的衔头,真是陡然而贵,先不说扬州府那些盐商富豪的主动巴结,一向是自傲自大的方家老三都急忙忙的跑回来道贺,着实是让这个方家老二又扬眉吐气了一次。
南直隶江北的文官们凛然而惊,方应仁被授予扬州府同知的衔头,这完全是不符合惯例的安排,彼此沟通之后,就知道这是齐国公李孟的态度,很多不明朗的东西,在这一次任命中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难倒朝廷授予这李孟齐国公、提督各处军务的爵位官衔,他还能管各处文官的任免,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惊讶归惊讶,南直隶的江北官员立刻就明白,他们现在应该对谁表示善意,谁掌管着他们的命运。
在李孟长长的衔头中,南直隶江北之地有一处没有被提及,那就是凤阳府,凤阳是大明的中都,又是皇陵所在,自然不能交给一名武将镇守,不过凤阳府在河南、山东和南直隶徐州的包围之中,这里的管辖镇守,除却凤阳城之外,其余都是默许李孟镇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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