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太极身体不好,所以满清的朝会在这半年中始终是时断时续,亲王和足够级别的贵人们都是入内宫和皇帝议事。
这倒不影响效率,因为满清从立国一直到灭亡,从来都是皇族的亲王贝勒们掌管着朝廷中的大大小小事情,眼看是正月,大家左右是无事,都是在个人的府上休息,享乐休闲,皇宫中倒是清净的很。
这清净瞬时被下面的急促钟声打断,听到这个钟声,贝勒以上的皇族亲贵们都要去往大殿议事,是十万火急的信号。
鳌拜在那里怒声的喝道:
“到底是那个不长眼的兔崽子在下面乱敲,快下去人看看,莫要惊扰了皇上!!”
几名在高台上的侍卫连忙的朝着高台下跑去,这盛京皇宫中的钟可是有将近十五年没有敲响了,上次响起还是努尔哈赤身死。
皇太极已经是蜡黄的脸色此时变得惨白一片,全无一丝的血色,张嘴想要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调整了半天的呼吸才虚弱的说出声来:
“鳌拜,快些把朕抬下去,这钟敲响,必有大事。”
鳌拜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边上几名伺候的太监和苏拉轻手轻脚的抬着,从环绕高台的台阶上缓缓的走了下去,鳌拜愣怔了会,还是忍不住轻声的安慰皇帝说道:
“万岁爷,这大过年的,能有什么大事,不知道那个不懂规矩的混帐敲响了钟,等下奴才好好去教训下。”
坐在抬椅上的皇太极脸色惨白,在那里缓慢的调整呼吸,却一句话也不愿意再说了,各旗的旗丁和贵人子弟,都要轮值在皇宫职守侍卫,而且各个亲王和大贵人的府邸都是派出了人在皇宫外面盯着。
只要是有了要紧事,就要抓紧回府邸回报的,当然,整个盛京的亲贵们等待的并不是别的消息,而是皇太极的身体状况,谁都知道他无法撑过太长时间,万一有个突然,大家好能尽可能提早的准备。
谁想到今天钟居然敲响了,在皇宫外的第一波人手都是没命的朝着自家府上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家的主子,但他们所带回去的消息,却都是“皇帝驾崩”,等到各亲王贝勒在家中做了些紧张布置之后,匆忙出门,这才是见到了第二拨报信的人,说是皇帝没有驾崩,方才是从关内有急报送来了。
可各个旗的这些人来到皇宫外,却发现皇宫周围已经调来了两黄旗和蒙八旗的卫戍兵马,严阵以待,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在门外等候着的首领太监恭恭敬敬的说,请各旗的王爷和贝勒们不带侍卫,进笃功殿,皇帝在那里和诸位大人们议事。
“用不用回去把咱们护军调来?”
和多尔衮并排骑马的阿济格稍微移动了下马匹,侧身耳语到,多尔衮神色没什么变化,看了看四周的局面,摇摇头微笑着说道:
“大哥,不用这么小心,要是想对咱们两白旗动手,也用不着搞这个计策,济尔哈朗和代善他们不也来了吗?”
两红旗、镶蓝旗、两白旗还有两黄旗的大佬们彼此各在一处,圈子划分的很清楚,站在两黄旗那边的,还有文士打扮的人,这些人态度恭谨到了极点,可这些女真的贵人没什么客气对待。
“陛下龙体欠安,奴才一直是心中不安,天佑大清,我皇必然逢凶化吉……”
说这话的文士语音哽咽,脸有泪痕,看着真诚之极,边上的年轻人也是跟着用手抹了一把脸,跟着说道:
“范大人说得是,小人每日也是在家焚香祈祷,乞求圣上早日康复痊愈。”
两红旗和两黄旗的队伍距离的近些,一名礼亲王代善边上的年轻人不屑的嗤笑道:
“这些汉人奴才总是做这幅假模样,让人看了心烦,天知道他们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奴才的心思,靠不住!!”
已经翻身下马,正把刀剑交给侍卫的礼亲王代善听到这话,回头低声喝骂道:
“勒克德浑你这个混帐东西,这话要是让皇帝听到,咱们家又要遭难了,还不给我闭嘴,滚下来!”
那年轻人被骂的灰头土脸,他是代善的亲孙子一向是以勇武著称的,此时已经被封了多罗贝勒的衔头,可说是前途无量的,但被自家的爷爷骂,也不敢顶嘴,只能是嘟嘟囔囔的一边下马,一边说道:
“范文程和宁完我两个破落秀才,在明国没准是个狗都不理的货色,来咱们大清居然也是大学士了,什么东西!”
代善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恶狠狠的低声骂道:
“皇帝都是范先生范先生的叫着,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在背后这么嚼舌头根子,咱们这一支非要败坏在你的手上。“
又有一名侍卫出来喊了一声,过来的这些八旗的亲贵们这才是停住了口,默默的跟着引领鱼贯而入,从前在皇宫上,这些亲王贝勒的以为自己都是爱新觉罗的同族,老汗的儿孙,当今皇帝的兄弟子侄,行事说话一向是随便的很,结果被皇太极借着失礼的罪名惩治了好几个,就连最亲信的礼亲王代善也被罚了牛录,这才把众人震住,开始老老实实的尊重皇帝的威严。
再也没有人敢提什么四大贝勒地位平等,共治天下的说法,在这其中得便宜最多的反倒是被皇太极逼死母亲的多尔衮这一支。
多尔衮是极为懂得人情世故的角色,一向是恭恭敬敬,把自己放在臣子的位置上,做什么事情都是守规矩听命令,结果一步步的走到今天,成了统领两白旗的睿亲王,已经是势大不能指了。
时间退回到半个时辰之前,太监苏拉们七手八脚的把皇太极抬到了笃功殿上,本来按照皇太极目前的身体状况,应该是回到寝宫的暖阁那边,可既然是那钟声被敲响,怕是差不多身份的贵人们都要前来,那寝宫根本容不下。
索性是把高台上的哪些东西一并搬到了笃功殿上来,地上跪着一名汉人打扮的探子,身边跟着两名披甲的旗丁,都是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
鳌拜看着皇太极的呼吸已经是平稳下来,这才是松了口气,皇太极的精力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消耗的非常大,只是冲着鳌拜微微点点头,鳌拜明白这动作的意思,转身开口大声说道:
“代皇上问话,你们是那个旗的,在那里当差?”
“奴才是汉军旗镶黄旗的,刘文才,一直是被安排在明国京师的皮货行里做事。”
边上那两个则是在松山堡戍守的八旗兵丁,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勉强维持着从宁远到山海关一些的防务,对于满清来说,属于完全占领的边境就是松山堡一带了,至于这皮货行的,则是满清埋伏在关内的细作地点的统称,听到上面几个人说出来自己的身份,大家都已经是明白。
这是关内的探子从山海关那边偷跑过来,然后在松山堡表明自己的身份,因为事情重大,驻守在松山堡的军将不敢怠慢,所以派人来护卫着来盛京。
汉军旗镶黄旗的,一般都是努尔哈赤时代就跟随女真后金对明作战的汉人,到现在已经是女真化了很多,算是放心的。
鳌拜回头看了看皇太极,见到皇太极有继续的意思,又是继续开口道:
“到底是什么大事,不用信笺传递,却要自己过来,快些讲吧!!”
那刘文才跪在地上,身体都是在不停的颤抖,即便是鳌拜说完这句话之后,半天他那里没有一点的反应,鳌拜等了一会,有些不耐烦,提高了声音大喝说道:
“有话快讲,耽误了万岁的功夫,你有几个脑袋在脖子上,快些!!!!”
这声大喝才让刘文才惊醒,他抬抬头,但看他的模样,虽说脸上风霜尘土,可还能看出来是个白白胖胖的和气商人,这样的人在关内,谁会相信他是鞑子的密探,可以说一定是隐蔽的很好很好。
但这风霜尘土和白白胖胖都不能说明这个探子现在的精神状态,这刘文才此时看着好像是被吓坏了,眼神畏畏缩缩,直到鳌拜的大喝之后,他身体的颤抖依旧是没有停止,这探子这样的精神状态,就连皇太极那么虚弱都费力的抬起头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护军统领鳌拜越发的愤怒,手都按在了刀柄上,这时候,跪在那里的探子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猛地醒过味来,向前膝行了几步,又是重重的一个头磕在地上,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陛下,陛下,咱们……咱们大清入关的兵马,在北直隶的河间府,在河间府,全军……全军被明军打败……”
笃功殿之中先是一片安静,然后却有“啊”“啊”连声,在殿上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们都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反应过来之后,鳌拜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瞬时瞪得好像是铜铃一样,向前走了几步,也顾不得什么君前失仪,直接是把腰刀抽了出来,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怒声的说道:
“狗奴才,你在那里胡说什么!!我要砍了你!!”
“鳌拜!!”
声音不大,可鳌拜的动作顿时是停了下来,坐在龙椅上的皇太极喝止了鳌拜,大喘了几口气,又是虚弱的开口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巴泰的兵马还有多少人?现在在哪里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皇太极这种冷静的语气和情绪倒是让殿上已经有些失控的气氛收住,那名汉军旗的探子在那里抽抽鼻子,强自镇静下来说道:
“本来明国的京师那边人人吓得魂飞魄散,可腊月二十四的时候,明国的京师突然在传扬咱们大清入关的兵马被山东兵马打败的消息,说是大军都被围住,一个没有跑出来,开始的时候奴才不信,可到了腊月二十八那天,明国的山东那边的确是送来了首级,大将军和几位贝勒的首级都在里面,就在明国的京师城外摆着。”
说到这里,整个笃功殿已经是安静异常,那刘文才说到这里,情绪终于是已经是崩溃了,连连磕头,嚎啕大哭道:
“陛下,那首级京观还有告示,说是一共三万六千四百二十一枚首级……”
听到这个数字之后,皇太极眼睛猛地睁大,原本斜倚在那里的身体猛地直起来,盯着下面磕头的那探子,双手紧紧地攥住扶手,想要撑着起来,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嘴一张,一口血狂喷而出。
站在那里的鳌拜人完全傻掉了,手中的刀掉在地上都是没有发觉,听到身后的太监宫女们在那里惊慌失措的喊叫,这才是反应过来,急忙回头跑了上去,笃功殿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有匆忙拿着药上去喂药的。
也有想要急忙出去找人的,鳌拜虽然是个粗人,但这仓促间也是颇为的有急智,看见满殿的人都是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撞,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抓住距离最近的一名苏拉,大声的吼叫道:
“都安静下来,谁要是再在那里乱,我就撕碎了他!”
吼完,直接是把手中的那名苏拉摔了出去,那苏拉撞在根柱子上立刻是昏了过去,看着鳌拜凶神恶煞有如魔王的形象,宫内的这些乱成一团的宫女太监顿时是安静了下来,鳌拜冲着几名侍卫命令了一声:
“把下面那个胡言乱语的探子给我看好,等皇上醒过来再做处置!!”
这关外的好处,野人参都是上品,这补气吊命的功效也就要强很多,那边撬开牙关给皇太极灌下一碗老参汤,居然真有了奇效,没有多少的功夫,皇太极居然是醒转过来,而且精神居然比吐血前还好了很多。
看着周围慌张关切的臣子侍从们,皇太极颓然的摆摆手,鳌拜忍不住上前说道:
“皇上,明国那些汉狗一贯是习惯吹牛,咱们这次去了这么多兵马,大将军又是打老了仗的,皇上先宽心,过几天就回来了。”
皇太极接过一个热手巾,自己擦了擦嘴边,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
“全歼这样的大胜,就算是地方上敢吹,也要看看天下人信不信,戳破了就是杀头灭族的罪过,九成是真的。”
鳌拜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家的皇帝用这般平静的语气说出来这番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口,就连皇太极身体状态的明显好转都是没有注意到,皇太极叹了一口气,又是下令道:
“鳌拜,今日间来报信的这些人,在殿里的这些宦官和宫女,都找个院子圈起来吧,也告诉这些当班的侍卫,嘴都严实些,不要乱讲。”
“皇上,这些奴才不如直接杀了,一切还方便……”
面对低声询问的鳌拜,皇太极无声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瞒不住的,你以为这钟为什么能敲响,估计这消息在宫外早就被人套出来了。”
鳌拜的眼睛顿时又瞪了起来,但这才发现皇太极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比方才都要好了不少,不由得惊喜非常,连声的开口说道:
“万岁身子好了,这就比什么都强,下面那几个旗的,翻不起来,咱们大清也能挺过这个坎!”
皇太极让人撤去了外围的毛毡,端正了身子坐在龙椅上,又有了几年前那英明皇帝的风范和威仪,只不过他的胖大的身体差不多只剩下骨架了,龙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自有侍卫出去通传,宣八旗的贵人们进殿。
各旗的贵人们鱼贯而入,两年来第一次看到端坐在龙椅上,有些正常人模样的皇帝,这个当年和他们称兄道弟,和蔼异常,后来却是压服八旗,独揽大权,每个人都要仰视,派人圈死阿敏,追夺莽古尔泰的部曲牛录,罚代善当众认错,这种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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