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京卫,御马监勇士营,顺天府的衙役,还有锦衣卫那边都是紧张异常,还以为出了什么乱子,一边派人探查,一边紧张戒备。
那名进城报信的兵马司头目,出城门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见到城外的声势,还以为出了什么乱子,大吃一惊,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兵部主事还有十几个小吏也都是脸色惊惧,这兵马司的头目出城的时候,已经是找不到自己的同伴了,因为他同伴借着地利已经是凑到跟前去听。
这头目听着身边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方才所听到的,禁不住心中暗骂,跑腿的事情让老子去做,这等痛快事,你们却占了便宜,不过肚子里骂是肚子里骂,可不自觉的也是被这种欢喜的气氛所感染,边走边笑。
“各位老少兄弟,闪一下,闪一下,兵部的几位大人要过来点验首级了!!!”
刚开始虽然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可听到的人没有几个,还是拥在那里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和赞美,最后是这兵部的十几个小吏一同放声大喊,这才是惊动了在里面的那些兵马司士兵们,一起扯着嗓子喊起来。
人群这才是分开一条路来,那两名兵部的主事和十几个小吏一下子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些人都是暗暗的叫苦。
六部三司衙门里面的这些主事小吏,对风吹草动最为敏感,也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一些人,朝堂上崇祯皇帝、刚被任命为首辅的大学士陈演,还有兵部尚书张国维的对答交谈早就是传遍了京师官场。
兵部尚书张国维回到兵部后,第一件事就是交待,办理山东报捷的时候,要认真仔细些,莫要漏了什么。
以上种种,加上这两日突然间变过来的消息风向,只要是在官场上呆过几年的人,都明白应该如何对待山东兵马还有他们送来的报捷证据以及文书。
这兵部两名主事对突然消失的周主事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是在这京师,自然要秉承兵部尚书的命令做事,此次出城来,本来是准备阴着脸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的,进城也有种种的刁难手段。
可出城来看,万民欢呼,在城门边和城头,隐约间还能看见些得罪不起的大家豪奴,几个人立刻是知道事情难办了。
对京师的皇帝来说,对很多的朝臣官员来说,所谓的天下万民就是这京师的平民百姓,虽说待之凉薄,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近百万的平民百姓所表达的意见,皇帝和大臣们也不得不重视。
若是有什么由头让这些百姓闹将起来,总有人要灰头土脸,或许就有对头蹦出来说你有悖民望,必有负心之事等等。
兵部的两名主事心知眼前的这种场面,要是自己给对方冷脸或者是穿小鞋刁难,这山东的报捷队伍,可能是掉头就走,可自己想从这愤怒的百姓之中脱身,那就未必了,保不齐就要倒霉。
而且更有可能的是,到最后因为法不责众,连追究的地方都没有,主事和那些小吏都是心中暗骂,去镇抚司衙门借调些锦衣卫一同出来,事情可就好办一些。
但事到临头,也只能是客客气气的办了,其中一名主事站出来,高声的说道:
“各位乡亲父老,在下是兵部衙门派来点验首级的,这些山东来的弟兄们辛苦,但不把这点验的活计完成,怎么也定不了功劳不是!各位,各位,先让这些山东的弟兄们进城,等功劳出来,大家再庆祝不迟!!”
“这可是大功!!”
“几位兵部的大人可要照实的点验,别埋没了一丝一毫的功劳!!”
“肯定是大功,当今万岁爷定然是重重的赏赐,各位好汉就等着好事吧!!”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都在那里说道,那两名兵部主事脸上挂着很僵硬的笑容,一边点头一边向前走,好不容易挤到了跟前,才见到了那名山东车队的带队军官,胶州营登州军的把总看见这穿着官服的人过来,从车上的一个包袱中掏出相关的文书手续递给了那兵部主事。
两名主事和六名小吏仔仔细细,全副精神的审查这些报捷的文书和手续,只要有一点的毛病和纰漏,就能变成天大的事故,总归是可以刁难。
其余的小吏则是那些兵马司的官兵一起,好声好气的劝着周围围观的百姓们散去,此时已经是过了正午,众人兴奋了半天多,都有些疲惫,也该去忙碌过年和家事,被这些官员士兵客客气气的一劝,大家倒是慢慢散去,临走的时候,想着把城外的所见所闻说给没有机会听到看到的亲戚朋友来看。
西门外堵塞的人群开始慢慢的运动,在那里审视文件的主事也是松了口气,人越少,事情就越好处理些。
按说,这些在兵部待了多年的老吏,看着等常例报告文书,那真是一目十行,顷刻就能看个明白,不过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都是看得极慢,大有一个字也要看一柱香功夫的架势,平日里看见他们这么审查,地方上的报捷使者,早就是笑呵呵的把银两礼物送过来了,京师大神小鬼多,谁都要拜拜,这是办事的不二法门。
但胶州营登州军士兵所知道的规矩常例就是山东李大帅的军法,其余一切不懂,也没有必要去懂。
看着这些官吏们在那里仔细检查文书报告,这些人反倒是在路边聚集起来,自顾自的生火做饭,从早晨到午后,还没有喝一口水,吃一口干粮,实在是太累了。
方才百姓们送来的酒水干粮鱼肉都是不少,正好是就地做了,改善改善生活,登州军士兵一切行动有度,就在那里不声不响的做饭吃起来,饭菜的香气飘过来,倒是让这些兵部主事和兵马司士兵的肚子咕咕作响。
他们匆匆从城内出来,或者是在城外围观,也没有吃午饭的时间,要放在平常,兵部的这些官吏可是瞧不起城外的这些粗糙饭食,但眼下肚子正饿,饭菜香气传来,真是好比上刑一般。
礼物不送,连个讨好的话都不说,兵部的这些官吏火气更盛,更要在这上面挑出些毛病来。
但这山东兵马送上来的文书手续也不知道是谁写就的,居然是滴水不漏,兵部各种规矩都是明白,一点毛病都是挑不到,两名主事好像是心有灵犀的对视了眼,都是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惊奇的神色。
这等老到公文,也就是兵部的几名老吏才能写出来,看着公文文书,如果不是山东来,他们两个就会以为是兵部里面有人代写了。
胶州营送到朝廷兵部的报捷文书,却是当年从兵部跑到山东去的兵部周主事写出来的,写完之后,又是在老太监刘福来和孙传庭那边走了一圈,这三人都是在公文堆里面熬了多年的高手,这么出来的东西怎么会有纰漏。
公文无错,不代表找不出毛病,其中年纪大些的那名主事看看周围,发现围观的人都已经是散的差不多了,禁不住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总算是不会激起民愤,他冲着自己的同伴用了个眼色,脸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开口冷冷的说道:
“文书上倒是没有什么纰漏,可这腊月初一初二打的胜仗,到今天才送来首级捷报,白白让京师城外的几十万大军屯驻,消耗巨量军资粮草,京师惊扰,你们山东兵马到底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带队的军官正在嚼着一块面饼,站起来含糊不清的说道:
“这么多的大军,距离河间府不过一日的路程,俺们山东人马本以为京师这边肯定会知道,要说为什么过来这么晚,这么多的禽兽脑袋,处理起来总归要花费功夫啊!”
说完又是蹲在那里和同伴吃饭,这番话不软不硬的,而且态度更加的冷淡,那些兵部的官吏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些大头兵居然这么说,气得一口气没有上来,想要发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根本没有办法挑对方的什么毛病,兵部一分粮饷也没有划拨给山东李孟的军队,几次大功都是轻描淡写的划过,最后大功化小,小功化无,根本没有赏赐,山东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和依靠朝廷的东西。
若是对方真求功来,怎么会对他们这样的淡然,又怎么会这么晚的送来捷报,看起来比他们还不当回事。
突然间,他们想到了一个事情,目前朝廷的态度是不得不赏赐,因为这样巨大的功勋,如果不赏赐,怕是天下要哗然,可这山东的态度没准就是无所谓朝廷的奖赏,他们也是来虚应个故事的。
想到这里,想到的人也禁不住啼笑皆非,自来唯恐功劳不够,不得高官厚赏,今日却有这般对待的角色,自己这边何苦做这等的脸色。
但另外一名的兵部主事已经开口说话了:
“你们山东送来的这么多首级,兵部点检起来也要花费不少的功夫,一时半会也是结束不了,先找个地方摆放就是,等出了结果这边再告诉你们就是。”
这么多的尸体头颅,要是放进城内的话,或许会引起疫病麻烦,停放在城外的固定区域处,倒也是中规中矩的做法。
那边的车队等人都是吃完了午饭,听到这主事这么说,左右没二话,便跟着那领路的人车队转向,去往南边的一处专门停放此类事物的空场。
等着山东的车队走远,那名年轻的主事禁不住开口埋怨说道:
“这些山东的乡佬,什么规矩都也不懂,不如就把他们丢在城外,来年二月再去理会……”
年纪大些的主事眼睛一瞪,开口低声喝道:
“你糊涂啊,尚书大人那边催着咱们出结果,只要是给他们挑出了一个错处,总归就给上面个台阶下,还磨蹭,磨蹭着就把咱们的乌纱磨蹭掉了,钱老二,你快去城内兵部衙门叫人,让他们快些去南城停军场点验首级。”
那边一名小吏连忙的答应一声,急匆匆朝着拴马的地方跑去,这名主事咬咬牙,自言自语的说道:
“几万首级,就不信没有杀良冒功的!”
临近年关,按照从前的规矩,现在各个部司衙门就要封门休息了,可今年都是腊月二十八还要奔波忙碌,谁都是满心的不情愿,火大的很。
听到城外点验需要帮手,在兵部衙门的那些官吏都是磨磨蹭蹭的,结果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些官吏才乘车乘马的赶了过去,算算时间,最多也就是再点检一个时辰不到,天就要黑了,城门也要关闭。
拉着鞑虏首级的大车都已经是到了城南的停军场,那边是用来停靠大队人马用的空场,这么多大车停靠在那里,倒也是停靠的开。
官吏们过去,倒是有人惊讶,这山东好大的气派,这么多车马,人和驮马的吃用就是好大一笔花费,他们真支撑的起,而且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尽管这山东兵马和京中少有来往,可却有人帮着他们联系在停军场附近的食宿和草料补给,各方面都没有一点的不方便。
耽误了一个多时辰,果然是有麻烦,一去停军场,却看到那边聚集着不少人,有些是看热闹的平民百姓,这倒罢了,但这些人里面不少的穿着打扮,明显是京中大富大贵的豪门家奴甚至是子弟。
点验首级这种事情,怎么还聚集了这么多的闲杂人等,几名主事互相推诿一番之后,派人过去驱赶劝人,谁想到却有那勋贵府上的豪奴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们家大老爷说了,你们兵部最喜欢在暗处搞些小动作,敲诈咱们大明的这些英雄,今日间,就是派人来盯着。”
其余那些富贵人家的代表也都是一般的口径,平民百姓们都是在边上起哄鼓噪,兵部的官吏们吐血的心思都有,这到底是那出跟那出啊,朝廷上的意思是什么,怎么这些勋贵却是这番的举动。
不过这些勋贵们在崇祯朝以来,虽然依旧是受到优待,可却愈发的远离政治生活,结果这些世代尊荣的贵族们行事却渐渐的有些随心所欲,他们和大明荣辱与共,对鞑虏深恶痛绝,同时也对朝廷中的文臣们反感异常,心想就是因为这些空谈的文人,才让勋贵们的地位愈发的底下。
城外发生的这些事情,迅速的传遍了京师中的勋贵各府,众人为这山东兵马的大胜叫好激动,但也有人把百姓们散去之后,兵部官吏的言语禀报上去,这些豪门的奴仆可不好糊弄,就有那头脑发热的勋贵人家觉得这山东兵马搞不好要被这兵部的小人们坑了,也不知道谁在其中带头,结果就有了这种场面。
看到这样的场面,兵部过来点验首级的官吏差役们都是明白如何,当然不敢作假,只得是苦着脸的检查,按照山东提供的文册“女真鞑虏首级多少,蒙古鞑虏首级多少,汉军首级多少,朝鲜首级多少”。
就这么检查到天黑时分,甚至连刑部和顺天府还有锦衣卫的仵作都赶过来这边帮忙,也不知道谁哀叹了一声:
“这山东,怎么一点假也没有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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