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监在宣旨之后,得到了山东巡抚和布政使的热情接待,山东总兵李孟自然还有厚礼呈送,在校场上遇到的小小不快,自然也就是烟消云散了。
在济南府一共呆了五天,临走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有几名济南城内的平民百姓突然出现在钦差宅邸旁边,外面李孟的护兵看守的严密,这些人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隙,才从后院一处坍塌的墙那里混了进去,交给了莫太监一些文件,又谈了会,这才是悄悄的跑出来。
莫太监这才是完全的放下心来,来山东宣旨本来就是个麻烦事,还好明里暗里的所有差事,这次都是办完。听方才这些锦衣卫的暗探禀报,说是山东总兵李孟虽然跋扈了些,威福自用,甚至都有些瞧不起巡抚和镇守了,不过却没有什么异心,他是一个粗陋的兵痞,出身及其低下,没什么见识,也就知道搂钱搂权抓女人,每日里跟那两个秦淮名妓宴乐,不过及其的粗鄙无文,闹了很多的笑话,比如说他写过一些打油诗,及其的可乐。照这么看来,山东的局面一切还算是正常,老莫自己也不用担什么责任了。
这都是锦衣卫埋伏在此地的暗桩,他们所说的可信度应该很高,莫太监心想,若是把这些消息回报给京师,皇帝和大臣们一定会很放心。
第二天,莫太监走的时候,巡抚率领着一干文武又是来恭敬的相送,客客气气,钦差队伍里面的人都觉得这次没有白来,看不出山东是个穷苦地方,但送礼还是很舍得花费,差事都是完满的办完,走的也高兴。
那些“锦衣卫”的暗桩,出来以后,走出钦差居住的那条街道,就被武装盐丁的人带走,关在屋子里面分别的复述今晚在钦差那边说了什么。
文报之类的好说,那本就是胶州营的书办们自己写的,说了什么,尽管也有事先的安排,但总要询问之后才能确定。
几个人说的话,稍微有不同,就被重复的询问,让人精神都禁不住要崩溃,不过很快也就结束了审讯,因为这几个人口径完全一致,没有造假的可能。
济南的锦衣卫和东厂暗探,根本谈不上什么保密和隐藏,济南城中的人口被鞑子劫掠一空之后,城内居住的人群,不是胶州营的军属,就是各个文官衙门的官吏,差不多每个人都在胶州营那边纪录在册。
山东一省,按说要设置一个锦衣卫千户,这个千户领着手下来到济南城之后,情况和陈敏等太监类似,直接的圈在了院子里,美其名曰“地方不靖,为安全起见”,那锦衣卫千户还真不信邪。
但手下出去几次都没有回来之后,这上上下下的人都害怕了,去济南知府衙门那边询问,那边说是城内治安不靖,时常有匪徒出没,我们可以派出差役查,但你们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去找城内的诸军,胶州营的回答很简单,我们是战兵,并不负责地方上的治安,无能为力。
这时候,当日间那好好提醒过锦衣卫的人有是“好心”来说风凉话,说事先已经是打过招呼,不听劝,这次吃亏了吧……
一开始被吓住了之后,接下来老实了几个月,每天也是好吃好喝,饷银十足,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不能出去作威作福,不过,在这个位置上,有些消息多多少少的也听说了点,知道外面的胶州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还是不要去自找麻烦。
分驻各地的锦衣卫,每月都要给朝廷呈送文书报告,地方上的各种情况,官员们有无异常的活动,这都是要报上去的内容。
济南锦衣卫千户所这边的活计相对简单些,要报什么,不报什么,都有人专门给他们写好,盖印确认之后,再安排人帮他们送出去,人在屋檐下,肯定要低头的,当然,人的脖子要是在刀刃下面,那更是要低。
至于城内这些混进来的暗探,这些人没有官方上明面的身份,不听话的直接就是杀了,听话的,待遇和明面上的锦衣卫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被当成猪而圈养起来。
莫太监走后,朝廷对山东的“恩赏”自然不能仅仅在校场上简单的鼓动一下就算完,这旨意被装裱之后,还要在胶州营分驻各地的军营去宣示,让各地的兵马都看看朝廷的“恩赏”厚重。
不过除却这宣示之外,却也有人去各个军中鼓动,口径颇为的统一“大帅如此大功,朝廷却吝啬异常,有功将士,每人所得不过十几文,又派太监钳制……”等等等等,当然,朝廷这事情做出来,就算没有什么鼓动,大家的心思已经是凉了,更别说是这火上浇油的煽动话语。有几个营,营官“自作主张”,在大营里立了个长生牌位,每日早晚上操下操,都大声的问:“咱们吃的谁的饭?”士兵回答:“吃李大帅的饭!”再问:“咱们应该替谁出力?”士兵再答:“替李大帅出力!”。而这几个营,虽然分处各地,却都是新兵比较多,胶州以外兵将比较多的营……
这次的宣旨,崇祯皇帝或许的确是想着赏赐和旨意的缘由,笼络山东的兵将,不过崇祯皇帝一贯是太想当然了,这次的笼络,实实在在的起了反效果。
反效果还不算什么,关键的问题是这道旨意被李孟充份的利用,从另外一个方向推波助澜,反倒是让山东的士兵们认清了谁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谁给他们今天。
和济南城的太平不同,山东的其他府县第一次出现了紧张的气氛,这还是胶州营确定对山东控制权的第一次。
不过造成这紧张不安气氛的原因不是别人,正是胶州营自己,登州府城发现满洲奸细之后,负责山东内务的一干官员各个脸面无光,决定是严格的自查自纠,同时李孟发回的那批示让很多人更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山东总兵李孟想来做事是低调谨慎,做事绝不张扬,做事一贯是讲究尺度,多次对下属讲,何为过错,做过了就是错事,万事要讲究分寸。
这次的命令,分明是让下面的人放手去做,那“宁杀错,莫放过“的六个字之中,透着森森杀气,同时也让山东下面办事的这些人感觉到了李孟的怒气。
既然大帅震怒,那就赶快去认真查办,内帐房牵头,山东盐帮、灵山商行立刻是行动起来,在各地布置详查的细则。
盐帮和商行在山东每县都是有自己的点,商行在明面,盐帮在暗处,对各地的情况和牛鬼蛇神都是了如指掌,由他们牵头,自然是知己知彼。
但商行和盐帮仅仅是制定细则,并且给予指引,真正参与执行的是武装盐丁,现在的山东各地,知县、知州衙门的职责主要集中在民政上,治安这方面的职责,大部分被武装盐丁取代。
盐丁是胶州营的前身,一直以来的职责就是护卫沿路的安全,保证山东省内私盐生意的顺畅进行。
可到了现在,恐怕就连瞎眼的盗贼都不会去打这私盐的主意,但武装盐丁依旧是保留了一下,现在的武装盐丁由几部分组成,军官们大多是胶州营退下来的老兵,士兵们则是由依附于李孟系统的豪强地主的子弟组成。
这些子弟往往家族的烙印太深,进入军队之中也很难融入这个集体,所以在武装盐丁之中锻炼一段时间。
还有那些非庄丁的从军者,胶州营的招兵标准相对的严苛,有很多条件相对不错的青年人也被刷了下来,既然是来报名从军,这些人肯定不会安于农事,放他们回家,也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这种在征兵的时候被批注为“次一等”的青壮,基本上都被吸纳进了盐丁的队伍之中,武装盐丁队伍的成份相对复杂,但训练却比军队分毫不差,基本上是把军队那套东西搬了过来。
虽然武装盐丁没有什么在实战中锻炼自己的机会,装备也不如正规军,但对付地方上的小乱子完全足够,而且他们本身就是山东地方上的人,尽管是异地驻防,可对地方上有什么情况都是门清,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小县五十人,大县一百人,州城两百人,交通要道和府城驻守三百人,还有河道,关隘,只要是在山东范围内,都要驻扎武装盐丁。
武装盐丁现在也不光是负责盐运了,现在他们还负担起了普通商品的检查课税,对来往行人盘查的重任。同时他们还要学习怎么运输物资,怎么修理道路,到了战时,他们就是胶州营最好的帮手,所谓的工作队,战斗队,生产队。
虽说武装盐丁只是有“帮助”地方衙役维持治安的义务,但实际上谁的人多,谁的势力大,治安就被谁来主导,而且谁手中的棒子大,谁说话的声音也就更大,在地方上,一个县衙,其实在册的官吏也就知县县丞等几个人,只有这几个人可以拿到朝廷的粮饷,什么捕头衙役之类,都要靠官吏们四处搂钱来养活,行政经费什么压根没有。如果县官有办法,那师爷衙役可以养几十个,勉强可以弹压下县城周围,但是搂钱的手段,无非是火耗,漕耗之类的东西,都是在正税之上额外加征来做地方的行政经费,一般的知县,也就是一两正税取三厘到五厘的火耗,勉强也还够用,有的厉害的知县,一两正税他能自己拿三钱走,这就富得流油了。可现在胶州营横空出世,一家独大,连正税都收不上来,知县们只好拿着俸禄每天泡杯茶蹲院子里,不是跟县丞一盘棋从早晨天蒙蒙亮下到天黑,就是蹲地上看蚂蚁爬,谁还有哪闲功夫关什么治安。自然而然的,武装盐丁实际上是主导了治安的维持,也有足够的话语权,或者说是唯一的话语权。
武装盐丁们,就是胶州营维持他民政体系的有效保证。
李孟下令对地方上严查,看看有无各处混进来的奸细,本就是负担着治安职责的武装盐丁们是理所当然的执行者。
在胶州营大军还在河南的时候,武装盐丁的排查已经是开始,排查的方法很简单,新搬入此地的人,这年代大家都是重乡土,没什么大事,轻易不愿意离开家乡。
在山东到处迁徙的大宗人口,有两种,一种是因为灾荒背井离乡的流民,这些人都已经被安置进了屯田田庄。还有一种是从辽镇过来的辽民,这部分人现在大部分被吸纳进了军中和匠坊。
除却这两种人之外,这两年新搬入的移民就有嫌疑了,不过武装盐丁们固然是对这些人详查,但并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在某些地方,新搬入的移民不过四五户人家,可武装盐丁们还是查的热火朝天。
目前山东被李孟牢牢控制的地盘,是登州府、莱州府、青州府和济南府南部,而其他几府,胶州营虽有驻军和田庄,但当地的大田庄都是在其他地主的把持控制之下,比如说孔家就有兖州府和济南府的大片土地,在嵫阳城的鲁王又占据了另外一些,而且兖州府的土地是整个山东最好的。
孔府,那是天下之士心所向,谁敢动一根小指头,天然灰飞烟灭的存在,而鲁王是亲藩重镇,也是庞然大物。身为山东总兵的李孟,总还是要尊奉王事,对他们不好过分相逼,也只能是由得他们在那里,但在他牢牢控制的地盘中,却也不是完全的没有噪音。
虽说官路都被江南文人占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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