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的推官黄澎在山东兵马的大营中磨破了嘴皮子,赵能始终是闷声不响的不给他准确的消息,心中虽然是火大,可也不能拂袖而去,毕竟开封城下还有闯贼几万大兵。
整整是劝说请求了两天一夜,黄澎本以为这次的劝说不会有什么作用,正要用个什么哭秦廷或者是以死相逼的戏码,赵能却突然换了一个态度,说是立刻马上出兵。
这前后的转变未免是太大了些,黄澎吓了一跳,谁想到山东兵马说做就做,赵能这么表态的时候,还是正午。
下午黄澎还是将信将疑,谁想到来到军营门边,就能看到大批大批的马队朝着开封城的方向奔驰而去,军营内也是沸反盈天的状态,士兵们出营列队,民夫丁壮则是在那里收拾帐篷和辎重。
这对于开封府的推官黄澎实在是太意外了,这位文官再闯营兵临城下的时候没有失态,反倒是站在军营的门口泪流满面,嘴里喃喃道:
“开封城有救,开封城有救了!”
从三月二十四这天开始,忧心忡忡的河南总兵陈永福的精神明显是好了不少,饭量也是见涨。
本来他儿子守备陈德在城头上射中了闯王李自成,城中诸人,巡抚、布政使等人自不必说,就连周王也是派人来嘉奖慰问,可这陈永福在外面谦虚两句,在家却是总要训斥“为什么不射远点,一箭射死那个贼酋”。
当然,这要求的确有些没道理,但几万闯军的围城攻打,给这位河南总兵的心理压力未免太大了,守备陈德也只能是委屈的听着。
这几天不一样了,总兵陈永福在家中吃饭的时候,破天荒的夸奖陈德几句,让这些陈守备高兴了半天。
自从得到郝摇旗在赵皮寨渡口被山东的援军打的后退几十里,陈永福就开始命令他的部下准备出城作战,给马匹加料活动,整饬兵器衣甲,每日间都是在战备的状态,河南巡按高名衡也是布置民壮时刻准备补防
三月二十六日,清晨才露天光,在亲兵的簇拥下,河南总兵陈永福又是上城查看敌情,五名拿着大盾的亲兵走在外侧,总兵陈永福被盾牌保护在其中,刚刚走上城头,陈永福突然的一愣,一把推开在前面的亲兵,急匆匆的朝着城墙边上走去。
陈永福身边的亲兵和部将都是吓了一跳,城下的闯军可不是拿着木棍农具的乌合之众,他们是从火炮到投石机无一不有的大军,强弓劲弩也不缺少,万一自家总兵受了什么伤害,那就大事了。
一帮人急匆匆的跟着跑,就看到总兵陈永福趴在垛口上,死命的瞪着下面,守城的那名千总吓了一跳,急忙的过来喊道:
“大帅,退回来退回来,外面危险……”
陈永福转身就是揪住了这千总,大声吼着问道:
“昨晚贼营有什么动静!!”
“没……没什么动静,昨晚兄弟们一直是在城上小心的防备,不过贼军也是安静。”
那千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永福扬起手就要抽打,不过最后还是没有下手,只是用力的一推,回头冲着亲兵部将大喊道:
“整队,出城,闯贼趁夜跑了!!”
众人听到陈永福这么喊,都是大吃一惊,不过迅速的反映了过来,纷纷吆喝着跑下城,但这一时半会出城可不容易,各处的城门洞和瓮城处,都是被木石堵住,就是怕对方撞开城门,现在这陈永福要率兵出城,士卒和民壮们急忙去搬运,一时半会可清空不了。
陈永福率领的这支兵马西门的那边焦急的等待,可消息却渐渐的传遍了全城,清晨的开封城本来特别的安静,人人担惊受怕,又被征调去协助守城,晚上都是想要多睡一会,所以极为的寂静。
现在连太阳都还没有升起,人们正是应该在熟睡中,但整个的开封城就从西门这边开始,骚动慢慢的蔓延开来。
“闯贼撤围了!!”“闯贼逃走了!!”“开封无事了”开始的时候还能听清楚这些欢呼,后来就变成嗡嗡的声音,轰乱成了一团,城墙上的士兵民壮在喊,城下的平民百姓也在喊,渐渐的,整个城池都是在欢呼大喊。
陈永福冲着身后的一名游击命令了一句,但那游击却瞠目结舌,什么也听不清,陈永福看看自己手下的士兵们,也都是脸上带着欢欣鼓舞的神色,他们可都是跟着陈永福一起去求援过洛阳城。
看到洛阳城那样的要塞和大城也被打破,人人是心惊胆战,守卫这开封城的时候,也都是极为紧张,现在大敌已走,总算是轻松了下来。
士兵们这样的精神状态,就不要说什么出城追击作战了,陈永福叹了口气,揪过身边的一名亲兵大喊道:
“让陈德领两千人,去开封知府衙门那边,城内如此的狂躁,也许有人镇守,维持治安!”
百姓过于激动,全城鼓噪欢呼,这种情况下官府都要严阵以待,生怕有人借机生乱。
在开封城的河南兵马出城查看,闯营的大军估计是趁夜拔营,连夜的朝着豫南而去,闯营自从围攻开封城以来,这声势就是闹得极大,日夜不休,城下不管有什么动静,城上的官兵也不会觉得奇怪。
而且闯军的武器对官军居然还稍微占些优势,官军轻易不敢露头,生怕被伤到,实际上这么大的军队,再怎么隐蔽,也不会无声无息,可守城的官兵只要是对方不攻城就谢天谢地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从闯营之中的灰烬还有其他的迹象来估算,李自成的大军最起码已经是走了四个时辰以上,陈永福估计自己追击已经是来不及,而且这些兵丁就算是上去,也被对方以逸待劳吃掉。
现下左良玉正在从洛阳城顺流而下,豫南的南阳府防卫空虚,朝廷的大军大部分还都是在湖广境内驻扎,怕是这次又要被闯贼钻了这个空子了,不过陈永福还是送了一口气,总归不是开封城,南阳府那边就是别人的防区。
看着手下的兵马差不多把城下的大营已经搜索完毕,陈永福刚要下令回城,却看到从城内的方向,有几名骑兵死命的打马朝着这边过来,一到跟前,急忙的翻身下马,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说道:
“大帅,大帅,城东的方向有大股的烟尘,又有大军过来了!!”
陈永福也是一惊,略一琢磨就反应了过来,嘴里低声嘟囔了几句,开口恨声的说道:
“应该是山东的援军了,娘的,城外的闯贼不走他们也不过来,抓紧回城,把几个城门都给我守好了,让不让他们进城,还要等巡抚大人他们拿主意。”
推官黄澎所看到的马队出营,不过是山东兵马的骑兵在外进行查看和遮蔽,大队人马的行动还是要完全的步调一致,这次路上倒是走的从容些,差不多一天半的功夫就是到达了开封城下。
早就有十几名骑兵在这里等待,这都是开封府内的兵马,按照规矩,查看了胶州营的关防和文书,然后骑马回转离去。
胶州营的部队是在东门,而这十几名城内的骑兵却没有从紧闭的东门进入,而是绕了个圈子,从另外的城门进入。
胶州营的士兵和民壮们正在扎营,几名军官找了个附近的高坡在那里观看,推官黄澎眼下也算是地主,倒也是不着急进城,就留在李孟的身边接待。
开封城对于李孟和王海来说,已经是第三次过来了,马罡和赵能还是第一次来,他们很少离开山东,这开封城号称是天下第四雄城,城池规模自然是非同凡响,两个人也有许多想要看的东西。
王海看那几名河南的骑兵绕着城墙跑远,禁不住在那里恨恨的骂了一句:
“不让咱们进城,就明说是了,何必搞这么龌龊的勾当,我们山东兵马又不是流寇,防范这么严密,早知道在黄河边带着多好,还有鱼吃呢!”
李孟眉头皱起,冷声的训斥道:
“不要在这里多话,给我去看看营盘的准备去!”
王海也不敢多说,自己抱拳行礼,然后骑马去了下面的营地,开封府的推官黄澎当真是窘迫之极,那日去催促山东兵马出兵的时候,赵能就不客气的点出了去年不让进城的尴尬事,谁想到今天却又是遇上。
这黄澎正不知道如何说话,就听到李孟淡淡的说道:
“看着开封城大门紧闭,城防工事倒也是完好,说明没有什么大事,本座看这营盘也不用扎了,不若回转渡口,直接返回山东,黄推官你看如何呢?”
李孟的话虽然是淡淡,可任谁都是能听到他话语之中的火气,眼前这事情,开封城可是理亏的很,推官黄澎真是不知道如何自处,就连脖子都是通红,只得是下马来到李孟的面前,抱拳赔罪道:
“李将军,城外的闯贼刚刚退去,城内未免是要戒备一段,这大门紧闭也是常态,而且将军的援军刚到,这如何的犒劳慰问,城内的几位大人还要商议出来个章程,将军不要着急,下官这就去催促下,定会给大军一个交待!”
黄澎也不敢再在这里耽搁,连忙的朝着开封城下跑去。
看着这推官走远,赵能让亲兵去纠正一下营地的某处,转身低声的问李孟道:
“大帅,咱们要进开封城的话,这营也没必要做的太费事,反正城内肯定有安置的住处?”
本来开封这样的大城,城墙四周有大批的宅院房屋,这繁华市面,比起城内来也不逊色,但去年的“宋江”贼寇洗劫了一次,就已经是凋敝了许多,等到今年闯营来攻打的时候,城外的这些百姓不是逃进了城内,就是被闯军裹挟。
城外眼下除了闯军挖掘的长壕、土垒之外,已经变成了一片白地,胶州营要在这里扎营,几乎是和黄河渡口那边的大营工作量差不多,这种事情,还是能省力就要省力,赵能所以才有此一问。
李孟摇摇头,依旧是盯着城门那边,现在城头上正在放下吊篮,把开封府推官黄澎吊上去,李孟缓声的开口说道:
“这城有什么好进的,过几天保定总督杨文岳和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兵马都要到来,不管有什么变化,咱们在城外扎营总归是可以灵活应变!!”
赵能听到这句话之后不再多言,李孟的这意思说的很明白,赵能和李孟抱拳请示道:
“既然是这样,末将先去下面做些调配和布置,到时候也是方便。”
果然是心腹的将领,不管什么事情大家都是一点就明白,李孟笑着点点头,赵能也是拨马去了大营之中。
李孟和马罡都是骑马在坡上,等到赵能一走,就听到马罡低声说道:
“若是我山东兵马来攻,这开封城三日可下。”
“哦?说来听听,你要多少兵,怎么能攻下这雄城!?”
马罡的这话真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不管如何,这话都不应该在一名堂堂的世代军户,朝廷的参将的口中说出,可李孟却是面带笑容的反问,如何才能做到,这要让其他人听去,可真就是一件大事。
当然,这种事不能对第三人言,马罡也是极为的有分寸,等到赵能和王海都是离开这高地,身边亲兵也都是有一定距离的时候,才是低声的说出。
“末将方才来开封城下的时候,到开封城下走了一圈,那边护城河已经被流寇填平,到城墙根那边一看,发现这开封城池虽然看着雄壮,但城墙砖石已经是破旧异常,缝隙居然有透光之处。”
说完这些,看到李孟全神贯注的听着,马罡又继续开口道:
“不光是砖石破旧,就在这东面,就有六处砖石塌陷的地方,而且在距离地面三丈左右的地方,看那模样,根本不是攻城器械的伤害,就是年久失修。“
所谓四大将之中,赵能、陈六和王海的关系与李孟更加的亲近,毕竟是同乡和彼此帮扶,其余贫贱的交情,马罡相对就差了一分,这几年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安,觉得自己和李孟那边隔着一层。
当然马罡实际上隐约有些四大将之首的位置,每次胶州营的水涨船高,这马罡总是涨的最高的那位,麾下兵马的规模也是最大的一支。
但心病难医,这套近乎有很多方法,李孟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心如铁石,等闲手段无法打动他。
在李孟面前毫无顾忌的说这等近乎谋逆的言辞,以示自己对主帅忠心耿耿无所避讳,这倒是个不错的手段,马罡此时的用意正是如此。
不过这效果却明显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最起码李孟全神贯注的在听,马罡情绪高涨,压低了声音说道:
“大帅,末将有两个法子,一个笨法子,一个狠法子,您要先听哪一个?”
李孟哈哈大笑,实在是想不到这马罡居然还会这么卖关子,可心中的兴趣也是被提了起来,开口说道:
“先说这个笨的!”
“大帅,兵器制造局那边新造的大炮,要是用水路用来,对准这城墙的砖石破败处打上几炮,肯定能轰开个口子,到时候,咱们胶州营的火铳手封住缺口,不让他们填上,硬攻也打下来了。”
这法子的确是苯,李孟笑笑等着对方继续,这法子只要是胶州营的军将都会应用,想必这狠法子才是马罡要说的,果然,看见马罡顿了顿,又是开口说道:
“末将听向导说,开封城上下的这段黄河,很多处的堤坝都已经是比平地要高出不少,只要是掘开堤坝,大水漫过来,这破旧的城墙还能支持住多久……”
话说到这里,李孟立刻是明白了,他沉吟了一下,沉声说道:
“今日你说这些,我记在心中,只是今后这件事情却不可再对其他人多言,你明白了吗?”
看见李孟说的慎重,马罡心中惴惴,不敢再说,只是在马上躬身赔罪说道:
“大将的吩咐,末将知道了,今后再也不会对他人说起。”
李孟没说什么,不过不再盯着城池,翻身下马,视线却投向了远处,马罡也是跟着下马,过了会,李孟用手大力的拍拍马罡的肩膀,淡淡的说道:
“不错,不错……”
说完大步的朝着下面的扎营处走去,马罡本来心中忐忑,被李孟拍了几下肩膀之后,却明白了什么,顿时是高兴起来,连忙跟上李孟的脚步。
胶州营的军队对扎营极为的看重,每天的行军有很多时间都是用在扎营和拔营上,这样虽然耽误行军的时间,但在作战的时候,却可以让自己的部队依托大营而战,而且胶州营的火器部队,倚靠弹药,这对后勤要求很高。
一个坚固的大营,不光是个临时的堡垒和要塞,而且还是个大的仓库,所以胶州营的军官如果在营盘规划上有自己的特长,在升迁上还能站到很大的便宜。
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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